正成心地仁善,再加之出家人本就愿意劝恶从善,因此听了灰袍老者的话后,不由颇为所动,道:“这……”
然而,奉了师父严令而来的刘文信怎肯就此罢休,见正成似有应允之意,连忙高声叫道:“大师不可答应啊!今日放走了这小子,陆冲如果仍继续作恶,咱们又到哪里去寻他们父子?”
觊觎武当掌门之位已久的悟虚子也附和道:“说得对,正所谓擒虎易,纵虎难,大师切不可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而轻易放过这个大魔头的儿子。”
正成颔首道:“不错,与其冒着日后再掀起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的风险,倒还不如由老衲来带走这位陆施主,一切苦厄都由我少林僧人承担便是。”
灰袍老者叹了口气,问道:“如此说来,大师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陆天行了?”
正成道:“正是。”
灰袍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为了避免今后无常门与少林寺之间斗得你死我活,看来老夫今日只得要被迫领教少林神功了。”
谁知正成却摆手道:“说来惭愧,早些年老衲因修习内功不慎而性命垂危,承蒙方丈师兄慈悲为怀,破例准许我修习了一些易筋经的功法,这才得以保住了性命。不过老衲资质愚钝,不似方丈师兄和正行师弟那样生来就是习武之才,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只练成了大力金刚掌的武功,施主若要指点武功,老衲自是求之不得,可施主若要领教少林神功,老衲可着实是愧不敢当。”
灰袍老者闻言不禁心下暗笑,心道这正成和尚看起来木讷不堪,其实却颇有心机:正成先点明自己只学了些许易筋经的内功和大力金刚掌一门武功,那么他如果落败,也只能说明他功夫学得不全,而非少林功夫不精;而正成若是获胜,那就更加印证少林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莫测了。
想到这里,灰袍老者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当做是相互切磋好了。”
正成合十道:“甚好,施主请进招吧。”
灰袍老者却不拔剑,而是问道:“大师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在下的身份么?”
正成笑道:“施主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么老衲即便问了,施主也多半不会实言相告。”
灰袍老者缓缓抽出了背后的长剑,笑道:“老夫要出手了。”
早已全神戒备的正成微微颔首道:“施主请。”
众人忽觉眼前一花,只见灰袍老者身形微动,陡然间急跃而出,可他并没有攻向正成,而是跃到悟虚子身前,先是还剑入鞘,随后又迅捷无伦的抓住了其手腕。悟虚子惊道:“你要做甚……”可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就感到身上的内力从手腕上的太渊穴喷涌而出,惊惧至极的悟虚子拼命想要挣脱,可他越用力,内力便泄的越快,待其想要出言求救时,却苦于已无力开口。
正成起先急叫一声:“施主手下留情。”见灰袍老者并未伤人,这才没有上前动手,然而没过片刻,正成便发现,悟虚子的神情越来越委顿,当下心中一沉,连忙潜运内力,急跃上前,伸掌拍向了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听闻背后风声劲急,于是松开了悟虚子的手腕,向旁飘逸的一跃,便轻巧的避开了正成的攻势。
眉头深锁的正成刚要继续抢攻,却瞥眼看到神情委顿的悟虚子仰天倒了下去,连忙伸手将其扶住,并转头怒目问道:“阁下所用的可是摄魂大法?”
灰袍老者颔首道:“大师好眼力,正是摄魂大法。”
正成冷冷道:“老衲原以为魔教早已覆灭,原来时至今日,尚有余孽留存。”
灰袍老者不由一怔,摇头道:“老夫并非是甚么魔教中人。”
正成不欲听他分辨,问道:“你为何要用邪功吸去悟虚道长的内力?”
灰袍老者叹道:“不瞒大师说,老夫深知这门武功歹毒异常,因此自老夫习得后,除了对邪魔外道或是奸险恶毒之人外,从不敢轻用。”
怒不可遏的正成斥道:“胡言乱语!”随即指着悟虚子道:“这位道长乃是武当掌门的高徒,又怎会是甚么邪魔外道或是奸险恶毒之人!”
灰袍老者道:“此人仗着武当派和玉阳的威名,平日里在江湖上跋扈些也就罢了,可老夫早就听人传言,说悟虚子心狠手辣,但凡一言不合便要出手伤人,老夫原先还不大相信,毕竟武当门规森严,掌门人的大弟子又怎会如此?然而方才大师也亲眼见到了,老夫若是身无武功的常人或是功夫不如悟虚子,此时早已死在了他的长剑之下。”
正成默然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阁下也不该用如此邪功对付悟虚道长,要知他今后不要说再习武,就算想恢复成常人一般,也是不大可能了。”说完也不等对方答话,便将全身脱力的悟虚子交给了他的两个弟子,沉声道:“阁下既然用的是魔教武功,那咱们便称不上是切磋了。”
尽管正成一心向善,然而对待比之无常门还要歹毒十倍的魔教,却是深恶痛绝,因此方才告诉灰袍老者,彼此动手时,都已不必再容情。
灰袍老者自然明白正成的意思,不由暗自叹了口气,颔首道:“大师请赐教。”
正成也不再多言,急跃上前,使出一招金刚推山,刚猛无俦的击向了灰袍老者的胸口。正成的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他的手掌尚且未至,掌风便已让站在灰袍老者身后的刘文信感到了窒息。
不料,灰袍老者却既不闪躲,也不招架,而是反手抽出长剑,刺向了正成的肩井穴。
似这般对攻,如果双方都不变招,那么正成的手掌还未触及到对方,自己的手臂便会遭到重创。正成不由得惊噫了一声,没料到对方竟能如此巧妙无比的抢攻,亏得他内力深厚,掌法精熟,仓促间仍能变招,使出一记攀星拿月,拍向了长剑的剑脊,正是守中带攻的妙招。
灰袍老者赞道:“好掌法!”然而他却并未改变剑势,眼看着长剑便要被正成所拍断。
可就当正成的手掌将要触及到长剑的剑脊之时,灰袍老者却忽然手腕一抖,快如闪电般地转动了长剑。
如此一来,正成便好似用手掌奋力去拍剑锋一般,手掌又焉能保住?然而正成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当此危局,眼见手掌收势不及,他猛地俯下身子,转而攻向了灰袍老者的小腹。
灰袍老者仍是不避不闪,掌中长剑忽然转了方向,又削向了对方的脖颈,又是一记攻敌之不得不救的奇招。
谁知立志于除魔卫道的正成把心一横,变招为海底捞沙,拍向了灰袍老者的心口,竟打算与对方同归于尽。
灰袍老者的长剑却忽然画了个圈子,将正成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无奈之下,看不出对方剑法破绽的正成只好向后倒跃而出。
岂料灰袍老者等的就是他这一招,当下纵身攻上前去,剑尖如毒龙出海般,迅捷无比的点向还未落地的正成周身各处大穴。
正成身在半空,已是避无可避,当下只得用尽全力使出一招达摩拂袖,想要用自己雄浑的内力与对方一决胜负。
高手之间比拼内力,最是凶险不过,往往落败者就算能侥幸保住性命,也定会身受重伤,故而处于劣势的正成,此时已是在以命相搏。
旁观群雄中也不乏有识之士,见正成如此斗法,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灰袍老者既不躲闪,也不与之硬拼,而是身子像陀螺一般转了个圈子,绕到正成身侧,在其腰间轻轻一点,随即便飘然跃了开去。
正成木立半晌,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世间竟还有这等精妙的剑法。”
原来,灰袍老者的武功早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他发现正成决意同自己两败俱伤后,便料到对方若是身处逆境之中,定然会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来还击,因此方才他用快剑刺向身在半空中的正成时,竟然只是虚招,为的就是诱使其与自己比拼内力。
事情果然如灰袍老者所料的那般:正成全力施为之际,身上便不免露出了破绽,于是早就等候多时的灰袍老者,便用长剑在其腰间的章门穴上轻轻一触,好在他不想伤及对方,剑上并未用力,否则一代高僧立时便要毙命于斯。
灰袍老者笑道:“大师内力深厚至极,掌法亦是威力惊人,老夫今日不过是侥幸,方能与大师战成个不败不胜的局面。”
正成乃是有德高僧,不愿讨这个便宜,摆了摆手,正色道:“不必客气,阁下剑术通神,老衲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阁下方才即便是手下留情,老衲也是不会承你这个情的。”
灰袍老者知他还在介怀悟虚子之事,于是叹了口气,问道:“大师可知我为何要用摄魂大法对付悟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