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来拍摄之前, 《剑心》剧组已经做好各类的防范措施准备,就是没想过天有不测风云,戏全拍完了,人却被困在山脉附近出不去该怎么办。
唯一庆幸的地方就是带的应急用品和食品都比较多, 不会饿死。
出现突发情况, 大家就知道压缩食品的妙用, 抛开营养条件, 掰开一块饼干泡在开水里, 就能抵得上一顿饭了。
但一直这样吃的话,很容易腻。
阮挽挽是第一个腻得不想再吃任何东西的人,大早上的起床后, 隔着窗户看见外头冒着烟烧着冰冻起来的水,满脸的哀怨,仰天长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云月早已经起床, 给脸蛋上扑上保湿面霜, 又娴熟地画了个眉毛,“应该快了吧。”
“两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有吗?”
阮挽挽叹息,双脚下床, 刚蹬地, 发现冷得不行又弯腰低头去找鞋。
她们住的地方是山脉附近的民宿, 是供旅游人居住的,环境谈不上很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电压不够用的原因只能在室内升起炉子,即使如此房间里依然冷到彻骨。
阮挽挽跑到窗口边, 数不清多少次去看远处的山路, 盼望着上面的冰雪赶紧划掉, 她想早点回家,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满心欢喜,一眼望去的雪白美景让人心旷神怡,仿佛能忘却世间的所有烦恼,然而极冷的温度渐渐打碎她的梦,每天晚上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几乎很难入睡的感觉,她此生不想体会第二遍。
阮挽挽深呼吸一口气,合拢手开始祈祷:“苍天啊,还是让我回家吧,我宁愿和我那哥哥呆在一起也不想天天吃饼干了。”
见云月没什么动容,阮挽挽侧首问:“你不想回家吗?”
“想啊。”云月点头,“但是想也没用。”
目前山路被大雪覆盖封住了,唯一能救援的方式就是直升飞机,然而这边的直升机较为稀少,他们人口不少,还有一些旅游的,要是派专机来接的话是一番大工程。
“你可以和你二哥说啊。”阮挽挽突然想到什么,“把我们两个都接走好了。”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
阮挽挽想法单纯,没考虑过其他人。
既然要走的话,剧组里的其他人自然跟着走,她们连盒饭都是一起吃的,患难的时候自然要一起走,不应该搞特权。
再者云月心态随然,反正在这里饿不死,除了冷些,吃的东西较为单一,没什么不好,到晚上的时候剧组还会苦中作乐,搞起篝火来一起载歌载舞玩游戏。
刚开始来这边的时候物资较为充足,荤素应有尽有,还有不少进口食品,现在呢……只能食用能够保存时间长的饼干和研制肉类,不少人因为缺乏营养,嘴角生起溃疡来。
云月因为体质弱,因此携带不少复合维生素,但没多久就分给大家分完了,导致她也有些缺营养,小脸没什么血色,略显雪白。
因为有人会早起生炉子用大铁锅烧水,这边的早饭是一起吃的,这些天过去,大家包里只剩下压缩食品,富裕一些的可能还有些火腿肠,不富裕的可能连饼干都吃完了,只能蹭别人的。
阮挽挽捧着一个和她脸差不多的碗,就着热气喝了口热茶,小脸苦巴巴的,“好想回家。”
这些东西她实在是吃腻了。
云月手里攥着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电量的手机,似乎想给人打电话,最后还是放下。
她也想回家。
只是……又不想让他操心。
“我的愿望很简单,给我吃点别的吧,我已经很多天没吃水果了。”阮挽挽撇着嘴,“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皮肤迟早干死。”
这个天,别说水果了,连蔬菜都艰难。
当地居民倒是有囤大白菜的习惯,但人家都是囤着过冬的,就算拿出来分享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阮挽挽的抱怨似乎很有效的样子,没多久,等她再想喝口热茶的时候,眼前突然降落一个盛满食物的篮子。
篮子是放在云月跟前的。
抬头向上看,是周岸的面孔。
他这几天的情况和她们一样,并不好,心态倒是不错,这会儿还笑得出来,“给你们补补。”
篮子里有两个冻苹果和香蕉,以及一些圆滚滚的卷心菜和一块五花肉。
云月一愣:“这是哪来的?”
“当地人送给我叔叔的。”周岸说,“他让我分享给你们。”
“周导……”
云月一愣。
周言青导演干嘛把这些东西送给她们。
对于现在的困境来说,这些东西比黄金还要宝贵。
前段时间在雪山各种取景拍戏的时候,周导的要求不比黄副导低,惹得大家叫苦不迭,领教了他的厉害,一直以来,他都给人严肃冷漠的态度。
突然给她们送东西的行为,形成一个极大的反差。
“给你就拿着吧。”周岸笑道,“我朝他要,他都不给呢,说是女孩子身体矜贵,我们糙一点就糙吧。”
周导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对周岸这个侄子是较为疼爱的,倾尽平生的能力助侄子进步到影帝这个位子,可见叔侄关系很好。现在物资这么缺乏的地方,却把稀缺的食物送给别人……很难不让人匪夷所思。
阮挽挽没像云月那般多虑,兴高采烈地扒拉下当地居民手工编织的篮子,里面的东西很少,但比她这几天吃的压缩饼干要强多了。
“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云月视线略显飘忽,“我没必要接受你们的东西。”
周岸皱眉:“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是认真的。”
周岸看着她那张漂亮认真的面庞,突然低声叹了口气,耸肩摆手,“我就一个跑腿的,你就别为难我了,大不了……咱们一块儿分点呗。”
一起吃的话,心里负担就没那么大了,见云月不吭声,周岸就让人把生食拿走,留着中午炖大锅汤,剩下的水果则每人一个地递到两个姑娘手里头。
阮挽挽接过水果,道谢的同时顺带把周导给夸一遍,这种外冷心热的大暖男最惹人喜欢了,周导年轻的时候身边一定有不少追求者。
“不过他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啊。”阮挽挽眺望远处的雪山景色,眼神流露出好奇,“上回网上流传说他有个丢失的女儿,现在消息也不了了之。”
云月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细细地削着苹果的外皮,神色心不在焉的,没有应话。
这里供电不足,不少人连手机最基本的电量都无法满足,打发时间的方式要么是在屋子里聊天,要么就是出去看看风景。
大家这段时间风景早就看腻了,下午时不知谁提出来打雪仗热身的游戏,一帮人热火朝天地玩了起来。
这边空地足够开阔,只有几棵压着雪的松树,西南方向的天边冒着浅淡的日光。
阮挽挽同旁人打了会雪仗后发现受伤的总是自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滚了回来,看见蹲在院子门口认真玩着雪的云月,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告状:“我好惨啊,我快被他们的雪球砸扁了。”
云月抬眸一笑,“那就歇会吧。”
“这些人真是,打的球砸中我的话就说他们投球技术好,砸不中就怪我个子太矮。”阮挽挽愤愤不平,“我看他们才矮呢。”
苦中作乐,她在外头玩累了,渐渐把受困这种事给抛向脑后,跟着云月玩起雪人来。
云月开始只是堆两个球玩玩,阮挽挽不甘如此,拉着她一起堆大的。
反正闲来无事,这里的雪足够多,温度足够低,就算放几天都不会化。
不一会儿,阮挽挽就堆了个雪人,准备炫耀时,发现云月已经堆好两个。
两个雪人大约半个人高,上下球都非常的标准,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用石头和树枝来充当眼睛和鼻子,即使如此,云月堆的这两个也很漂亮。
“哇,这也太好看了。”阮挽挽忍不住上前打量,“这两个雪人是一公一母吗?”
因为从外观来看,有个雪人要明显高一点。
云月没否认,“是啊,不一样,一个是我,一个是……”
“还有一个是谁?”
“我二哥。”
阮挽挽意味深长地唏嘘。
云月的手看着不大,倒是挺巧的,她不一会儿就动心了,去别处挖来积雪,打算也给自己堆一个雪人。
奈何她的水平实在有限,堆出来的球不圆不方,奇奇怪怪,歪歪扭扭。
推翻好几次才勉强堆出一个像样一些的,阮挽挽不想再堆第二个了,人家二哥那么好,云月才给人堆雪人,她的哥哥呢。
不配做人。
想到这里,阮挽挽突发奇想,浑身突然有了干劲,扑哧扑哧地再次挖起雪来。
这一天漫长又缓慢。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侧天边逐渐被残阳染红。
人群中先是响起一阵躁动,紧接着便是螺旋桨转动的声响,彼时的云月和阮挽挽在室内生炉取暖,后知后觉到外头的动静,隐约猜测是救援队来了。
阮挽挽一个激动跳起来,拉起云月的手,往外面去凑热闹。
外头的人已有集聚的迹象。
一共有四架直升机,随行的人员被大家围着,不得不耐心解释他们此次的目的。
他们是带物资过来的,让大家暂时撑过今天,明天的话如果天气合适会派更多的直升机来救援。
看随行人员的穿着,并不是当地政府,反倒像是私人的,有人提出是不是要花钱之类的话,得到的回答则是不需要。
大家围住的都是发放物资的随行人员,又是感激又是帮忙拿东西的。
而穿便装的两个人下飞机后就得到解脱,没人去拦着他们。
先看到人的眼睛比脑袋还机灵的章导,隐约捕捉到人影后就从人群中走出来,连滚带爬地去迎接人,一张谄媚笑脸还同以前一样:“二公子,阮总,一路辛苦了。”
晏千不是一人来的,除了随行的救援人员,还有一个他不太待见的人,阮景。
阮氏集团事务不比晏家要少,然而身为继承人的阮景倒是能抽出空来这大雪山溜达一圈,要么是不务正业,要么就是对家里养大的妹妹没安好心。
一个是晏家祖宗,一个是阮氏大佬,章导不敢有半分怠慢,然而他们两个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话很短暂但很默契:“她人呢。”
章导愣一会儿,很快明白二人口中的“她”指的是不同的人,立马做个带路的手势。
他们过去的时候,云月这边刚好也准备去看热闹,在一条覆着小雪的路迎面而遇。
时隔许久未见,云月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有些不敢相信。
是做梦吗……她看到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从她梦里过一遍的面孔。
她神色恍恍惚惚,连声音都变了,“二哥……”
这里缺电缺信号,云月和晏千最近通话的次数很少,最多只是问个好就要挂断了,每次只能听一听彼此的声音。
她一直盼望着这边的雪化掉,能早些回去,见一见想见的人,把想说的话说出去,也是这份执念牵引着自己,使得这几天枯燥艰难的日子变得有期待感。
她站在原地,双脚仿佛僵直一般,无法动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时光仿佛定格。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见自己心底最深层次的声音,阔别重逢除了带来过度的喜悦感,还让她确切地明白,自己有多想念他。
旁人喊着冷,喊着热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去思念一个人,让时间变缓慢,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天色逐渐暗淡,男人身子影影绰绰地走过来,抬起手很自然地将眼前人抱在怀里,温热掌心抚着她柔软的发,“嗯,我来了。”
轻柔一句,仿佛驱散身侧所有冰寒。
有外人在场,云月神色已有收敛,可还是有些止不住地红了眼眶,到底没把思念的话从嘴边吐出去,指尖攥起捏着他的衣角,“二哥……我脚不能动了。”
“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不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她眼角弯弯,“可能要你抱一会儿才能走。”
“只抱一会儿?”
“嗯……不是……二哥想抱多久抱多久。”
晏千低笑一声,也没废话,捞起她的腰身就将人托了起来,这回不是公主抱,反倒像是居住在山野间刚回家的猎户,看到家门口的小娇妻,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扛起人的腰往屋里的热坑上赶。
冬日寒凉,撒出去的狗粮倒是热乎乎的。
另外的两人,和云月他们一样,都是彼此对视许久。
先开口的是阮景,一如既往凉薄的语气:“不走?”
阮挽挽目光呆滞,“我的腿……”
“你也因为见到你哥太开心,走不动路了?”
阮景拧眉,神色冷淡,仿佛表示,就算如此,他都不可能像晏千那样把人给抱着走。
阮挽挽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嗫嗫嚅嚅:“你想多了……我是被你吓得腿麻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她这哥哥,居然会过来找她?
他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人吗?
她属实被吓到了。
她实话实说,反倒让阮景神色更加难看,眼神薄凉,没搭理她就走了。
院中,矗立着几个堆砌好的雪人。
阮景路过的时候多看两眼,漂亮的那两个雪人直接被他忽视,因为知道不可能是阮挽挽堆的。
那些歪瓜裂枣的才有可能。
他注目一会儿,焦距突然聚集,狭长的眼角眯了起来,“阮挽挽。”
跟在后头的女孩抬头,“什么?”
男人修长指尖指了个方向,那是一个像狗又像猪的雪堆,他继续注视,同时问:“你堆的吗?”
“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阮挽挽忍不住乐呵,“是因为堆得太好看了吗,”
“这是什么?”
“我堆的雪狗啊。”
“上面的字呢?”
“上面的字……?”
阮挽挽愣了几秒,看了眼上面的字。
只有一个字,就是“景”字。
她堆不出雪人来,就随随便便堆了个四条腿的雪狗,而且还是分不清头和尾巴,丑不拉几的那种。
堆完之后可能觉得太单调,就给刻了字。
嗯,是她哥的名字。
当时想的是,反正他远在千里之外,不可能知道。
现在……
面对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阮挽挽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我说我对哥哥你没有恶意,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