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醉就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他脚上踩着一双带耳朵的狐狸毛棉拖,脚腕上还挂着串有铃铛的脚链,不论哪个都不太符合“魔尊”的形象。
一众仙门弟子一看到他, 登时惊讶地睁大眼,难以置信道:“离……离惑?你不是已经……”
“离惑魔尊还活着?居然真的是失踪不是死了?”
“闻人酌说你会回来, 原来不是自我安慰吗……”
“怎么,我没死, 让诸位很失望?”何醉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看来这三年中,闻人酌也没把你们霍霍到元气大伤,这不是还有力气过来找茬吗?”
“被霍霍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烦了,就像被打多了也就不觉得疼了,”其中一人道, “闻人酌那个疯子,离惑魔尊在世……啊不, 在位时还没觉得他有多疯,离惑魔尊一走, 他就像失去主人约束的狗一样,见谁咬谁。”
“当着我的面说我的护法是狗, 也不看看我这个主人的眼色吗?”何醉下了台阶,似笑非笑道,“看来我淡出视线太久,已没人把我当回事了,想当年你们仙门弟子,见到我时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的。”
楚厌站在旁边看他,心说您倒是先把鞋换了, 把脚上的情趣道具摘了再说话。
那弟子见他下来,还是后退一步:“魔尊恐怕不知,当年裴千鹤颠倒黑白一事公之于众,修真界对您的看法就已经发生了改观,谈离惑色变已经成为过去,加上后来……呃,魔尊怀有身孕之事世人皆知,爱护老弱病残孕,我们仙门弟子还是有这点觉悟的。”
何醉眼皮一跳,掌中魔气翻涌:“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着回去了,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那弟子连连后退:“不了不了,既然魔尊已归,那日后还是要管好狗,闻人酌若一日不来,就再也不要来了,晶石没了还能再赚,命比较重要。”
“对对对,我们的剑阵也不急于一时,检验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那这个护山大阵能退钱吗?把阵法卖给我们的那个檀未,听说是只狐狸啊。”
何醉从这几个弟子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心道檀未这家伙居然干起了倒卖阵法的勾当?还真是会做生意。
弟子们一哄而散,嘴上说着不怕魔尊,实际跑得比谁都快,何醉没再理会他们,转头问楚厌道:“你不是说这三年中闻人酌把修真界折腾得人人自危,谈闻人色变吗,怎么还有人敢来夜阑峰挑衅?”
“这个……”楚厌视线飘忽,语气十分心虚,“一开始……是这样啊,左护法每天都杀气腾腾地出去,杀气腾腾地回来,谁知道那群仙门怎么能忍受日日被骚扰的,属下也很想不通。”
何醉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心道系统说的似乎是真的,目前的修真界正趋向在一种微妙的平衡,虽然每天都在互相骚扰,交战不断,却在这种氛围中逐渐找到了那个平衡点。
晴霄派,也并不是不可代替的,不论溯玄仙尊还是离惑魔尊,都将有成为历史的一天。
何醉回到卧房,发现小护法还在这里,重新找回主人的狗立刻抛弃了那几块啃之无味的骨头,他看到闻人酌拿出了一个眼熟的箱子,从箱子里拿出某样眼熟的物件,那神态动作像是狗狗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样玩具叼到主人跟前,向他表达“主人陪我玩吧”。
何醉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觉得自己可能开了一个不好的头,站在门口没敢进来:“你又想干什么?”
“尊上说什么都可以,”闻人酌抬起头,率先斩断了对方的退路,“那这个,尊上应该也能接受。”
一个精致的黄金鸟笼。
何醉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揍狗了,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太过分,这个不可以。”
“可以的,属下相信尊上。”
“这不是你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是吗,”闻人酌垂下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是属下逾规了。”
何醉:“……”
不,他不能有这种毫无意义的怜悯之心,他堂堂魔尊,就应该说点魔尊应该说的狠话:“就这一次。”
嘴私自违逆了大脑下达的指令,篡改了他的台词,等何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小护法重新燃起希冀的眼神,不禁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刚刚做下了魔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罢了,他离惑魔尊敢作敢当,既然答应了就要一言九鼎,陪小护法玩玩也未尝不可,反正就这一次。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原地化成了拳头大的小鸟,落在鸟笼上。
闻人酌打开了笼门,等着他往里跳,何醉却又不想进去了,正在他犹豫之时,忽被对方往前一推,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推进笼子,并本能地“啾”了一声。
成功把某只鸟儿关进去之后,闻人酌迅速关闭笼门,他左眼的金光格外生动起来,唇角上扬,低声道:“看尊上这次还能跑到哪里去,害属下提心吊胆了三年,尊上可要好好反省下,就等到我愿意放你出来的时候再出来吧。”
何醉:“!”
真是反了!
这笼子上居然用魔气加了禁制,他在里面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但同时却也足够安全,外界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到他。
何醉愤怒地想要指责,可在他完全使不出法力的状态下,连维持人类的声音都办不到了,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啾啾啾啾!”
魔尊听到自己的鸟语就是一愣,更加怒火中烧,闻人酌却轻笑出声,指尖在鸟笼上碰了碰,将禁制解除些许:“抱歉,属下忘记了。”
终于能够开口说人话的何醉再次怒道:“等本尊出去,一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事。”
闻人酌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他将鸟笼放在床桌上,遮住纱帘:“尊上先在这里好好待着,属下去去就回。”
“滚。”
对方的身形消失在视野当中,何醉气到炸起的羽毛重新贴合身体,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改换形态以后,脚上的锁链居然也跟着变了,变成一枚小小的扣环,还挂在他鸟爪上。
可恶极了。
这鸟笼有进无出,何醉一时也没有对策,只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鸟笼底部铺着柔软的狐狸毛,倒是舒服暖和得很,跟躺在他的床上没有太大区别。
他迈着细细的鸟爪在笼子里踱了一圈步,像巡视完领地一样,整只鸟趴卧下来,准备先小憩一番,养精蓄锐再说。
然而他刚合上眼,就听到哪里传来啾啾声,一抬头,居然看到闻人酒正在笼子外面,好奇地盯着他瞧。
两只鸟隔着笼子对望,闻人酒金色的眼眸中透出十足的疑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被另一个爹爹关进笼子,它在鸟笼前徘徊了一会儿,张开喙道:“啾啾。”
鸟形的何醉终于能听懂臭崽子说的话了,他听出对方大概在问“你还好吗”,爱搭不理地回道:“啾啾(不好)。”
闻人酒:“啾啾啾(要我救你出来吗)?”
何醉心说这小崽子实属有点不自量力,闻人酌落下的禁制,哪是它这年仅三岁的小鸟能解开的。嘴上道:“啾啾(不用)。”
闻人酒年仅三岁的阅历猜不透爹爹的心思了,为什么觉得不好又不想出来,它思考了一会儿:“啾啾啾(那我进去陪你吧)。”
何醉:“?”
小鸟从鸟笼的间隙处往里钻,这点空隙以何醉目前的体型是肯定过不去的,但闻人酒比他还要小得多,它努力把身体往里挤,终于成功钻进了鸟笼。
何醉震惊得说不出话。
所以,这小东西为什么能轻易通过闻人酌的禁制?
闻人酒钻进鸟笼,丝毫不觉得这里是个笼子似的,兴致勃勃地上下扑腾,吃了食碗里的食物,又喝了水碗里的水,还把自己亲爹当成什么好玩的东西,在他翅膀下面钻来钻去,拱乱了他一身羽毛。
何醉烦不胜烦,觉得幼崽这种东西真是讨厌极了,不如早点打死,在对方得寸进尺咬住他脚腕上的扣环不放之后,他终于忍到了极限,一翅膀将它拍开,冷冷地注视着它。
闻人酒感受到了来自爹爹的怒意,立马不折腾了,它用金色的眼睛盯住对方看,可怜兮兮道:“啾……”
何醉别开视线,装没听见它的求饶,合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闻人酒小心翼翼地重新接近他,慢慢贴到他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羽毛,把自己埋进他翅膀下面,缩成乖巧的一团,然后睡着了。
两团暖烘烘的小鸟紧紧贴着,何醉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某种名为“血缘”的东西就在这一刻巧妙的滋生开来,顺着对方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那条已被他斩断的名为“亲人”的线,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重新续借起来。
原来现世中他所有失去的东西,都将在这个世界得到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酌:我放一个鸟笼在这里,就会有许多小鸟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