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逸文琢磨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
“今天,马上就走。”
严伦大吃一惊。
“马上?叔,现在可是大晚上!您干什么这么着急啊?起码等个两天,我帮你置办置办路上要穿的衣服,现在大冬天的出门可不容易。”
严逸文主意已定,挥了挥手。
“不用,反正已经决定要走了,早走晚走都一样,而且晚上人少。”
严伦还是不答应,继续劝他。
“晚上人少,可是路上也黑啊,何况大晚上的,连辆车都找不到,怎么走?”
还不等严逸文回答他,严伦心里忽然一沉,明白了什么。
“叔,你是不是有事?这大晚上的,我看着总觉得你是想......逃?”
严逸文脸色一变。
“胡说什么!”
严伦连忙把头低下。
“对不起,叔,我就是看着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你这么晚要走,谁看了也不正常啊,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
严逸文叹了口气。
严伦说得没错,他这大半夜的说要走,任谁看都会知道不正常。
可是刚才忠国走了之后,他细细一琢磨,心里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忠国上门来跟他商量收购福星车行,这到没有什么,虽然说是大晚上的,但是忠国兴许也是顾忌到了他的面子,觉得白天不好说,所以才这个时候过来。
另外他这里是开车行的,忠国兴许还带着想看看车的目的,白天来的话他可看不到车,只有晚上,车夫们把车子都拉回来了,才能够一辆辆地检查。
不过他没有答应忠国,忠国也只能够就那么回去。
但是现在他把两人刚才的谈话重新一回味,立刻就觉得不妥了。
忠国跟他说要买车行,然后提出了价钱。
这本来没什么不对,可是那时候他一听那一万五,想到可以将车行卖了换成现钱带走,心就动了一下。
就那一下,兴许忠国就看出了他的动摇来。
这对于买卖人来讲,本来算是一个失误,尤其是做一笔一万多块钱的买卖,这就更算得上是一个大失误。
你一动摇,别人就知道你愿意卖,回头商量价钱的时候,可就落了下风了。
可是当时他心里想着要离开汗口市,心里原本就不稳,不然的话,换了平时,他绝不可能出这种漏子。
但是真要换做平时,这种失误出就出了,顶多也就是买卖上亏一点儿,可是这回不一样。
他那一动摇,忠国就能够看出来这一万五打动他了。
问题在于,紧跟着,忠国就告诉他,想卖车行,就得先把钱还给银行,把车行的所有权拿回来才行。
当时听了这个条件,他立刻就拒绝了卖车行的事。
就这么一遭,严逸文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就觉得不安了。
忠国是什么人?虽然年纪轻,但是平心而论说句话,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商人。
两人谈话的那几句,一起一落的,他严逸文的态度一上一下的,别说是忠国了,就是一个普通人,大概也能够觉出不对劲来。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看,忠国的提议对他是好事,他应该很愿意用一万五千块钱卖掉车行才对。
就算他为了多卖点儿钱而作态拿架子,也应该给对方留个余地,而不是像刚才一样一口否决,坚决不卖。
他打算逃离汗口的事情,他还没有和别人说过,不要说往外说了,就连他自己,也是不久之前脑袋里刚蹦出来这个想法。
在忠国登门的时候,他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呢。
可是他毕竟已经有了这个念头,而且距离下订决心已经相差不远。
俗话说相由心生,自己心里有了想法,难免会表现在脸上,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表现得十分明显,叫人一看便知。
而有心思,有城府的人的想法,顶多只会在十分微妙的地方表现出来,在一般人看来就跟没有变化一般,所以叫做不动声色。
忠国自然不是一般人,严逸文几乎能够肯定,两人刚才那一番谈话,自己的心境波动全都落入了忠国的眼里。
先是被忠国的价钱说得心动,差点就答应卖掉车行,之后听了要先还那五万块钱才能够做车行的交易,自己就立刻拒绝了,而且拒绝的几乎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这样一来,只要忠国能够把这些细节都窜连起来,想明白其中的前后和因果,说不准就能够看出来他拒绝卖车行是因为不想还那五万块钱。
只要忠国再胆大些,思维再放开点儿,兴许就能够猜到他的心思上,猜到他压根就不打算还那五万块钱了。
由这儿想起,严逸文越来越觉得刚才那场谈话对自己不利。
本来他福星车行开得好好的,虽然说最近经营有些不利的,但是毕竟从前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过想要将车子或者车行卖掉的想法。
可偏偏,忠国说出一万五千块钱的时候,他动摇了。
只要忠国没有漏过这个细节,便能够肯定福星车行在他心里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重要了。
福星车行是花费了他严逸文半辈子积蓄才开起来的车行,现在他露出卖掉车行的意思来了,就说明比起车行,已经有别的什么事情或者想法吸引了他更多的注意力。
大家都是商人,比起车行更加有吸引力的,自然是比车行更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那五万块钱,还能够有什么?!
严逸文越想心里就越虚,额头上都流出了汗。
忠国要是真的想到了这一层,那就会明白过来,他压根就不打算还那五万块钱了。
到了那个时候,忠国就算不上门来成天盯着他,也必然会安排人关注他的行踪。
不为别的,就为了确保那五万块钱。要是他不还钱,人也失踪了,那忠国就要承担起作为中间人的责任,代他偿还这笔账。
到了那时候,他再想离开汉口,就万难了。
严逸文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越觉得不能够拖。
忠国随时都有把这通话琢磨明白的可能性,而且多半回去之后就会好好的考虑两人的谈话,以便找到说服他卖掉车行的理由。
这么一想严逸文便觉得,自己要走就只能够马上动身,半点儿也不能够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