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叫忠国根本看不清道路,他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和感觉赶路。
一不留神,忠国就栽进了一条沟里。
平时这沟里没多少水,顶多就有些烂泥,可今天不一样了,忠国一甩进去,瞬间就感觉整个人都被水给没了。
沟渠地下全是烂泥,忠国好不容易挣扎着站稳了,才发现水只淹到他的胸口。
不然若是水再深些,以他现在疲惫的状态,说不好真的就被淹死在城外了。
忠国狼狈的从水沟中爬出来,继续赶路。
就这么一路不要命的跑,忠国总算是来到了河堤脚下。
还没上河堤,忠国的心就凉了下来。
大量混杂着泥沙的水顺着河堤的表面扑了一层,从上面直往下泄。
忠国哆嗦着手摸了摸,留下来的水量虽然大,但是力道并不猛,而且只是在河堤表面盖了薄薄的一层。
他稍微放了一点新,这只是雨水而已,不是对面的江水。
河堤还在,还没有出问题。
不过水流冲得这样急,他就不好往河堤上走了。
这时候忠国也顾不得什么,干脆手脚并用,抓着河堤上的杂草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了河堤上面,忠国顾不上别的,赶紧往对面的江水看过去。
江水涨高了许多,但距离河堤最高位还有一段距离。
忠国顺着河堤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听到了隔着雨幕传过来的喊声。
他连忙跑了过去。
在今年河堤被冲毁的那块,差不多五六十个人影在来回奔跑,等到靠近了,忠国便看得更加清楚。
这些人里有留守在河堤上的工人,也有弥陀寺里的僧人,现在全都挑着装满泥土或者石头的担子,拼命的将这些修堤的材料往缺口的地方倒。
河堤被冲毁的缺口原本只修了一半多一点,现在却又增高了差不多一米。
十多个壮实的汉子不要命的站在上头,抡着大木锤一下下的砸着地,丝毫不顾边上慢慢上升的江水。
忠国看得傻了眼,这缺口的位置比河堤的其他地方要矮了差不多三米,涨上来的江水已经快要漫到和缺口齐平的位置。
原本按照济灵的计算,这缺口再有个把月就能够修好,现在因为这场大雨的缘故,济灵带来的僧人和留守在河堤上的汉子们加快了进度,瞬间就将缺口填高了不少。
可是这也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原本修理河堤填补缺口的时候,都是铺上一小层泥土和石头,就要用木锤捶上大半天才能够将新铺上的材料给捶严实了。
现在加快了修复进度,刚铺上去的石头河泥土肯定是不够紧密的,这种情况下,江水随时都有可能将刚铺好的石头和泥给冲开。
那些站在上面工作的人,根本就是在拿命做事!
忠国慌忙的四下走动搜寻,找到了济灵。
济灵上了年纪,平时在河堤上只负责监督和指挥工作,并不亲自动手做活,可现在他也在一堆泥边上站着,手里握着铲子,一铲一铲的往那些空的担子里铲土。
忠国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老方丈的手已经被雨水淋得冰凉。
济灵抬起头,看到是忠国,脸上露出了舒心的表情。
“华施主!这场雨实在太大了,你可总算来了!”
忠国顾不上别的,隔着雨帘冲济灵大吼。
“方丈!这时候怎么能够让人下到缺口上去!要是河堤被冲毁了,要死人的!”
雨声太大,济灵也没有了平时和缓的态度,大声的回复忠国。
“华施主!不是老衲叫那些施主下去的,是他们自己跳下去的,劝不听,河堤上的人不够用,没办法,你也快些来帮忙吧!”
忠国看得真切,济灵的两只手都在抖个不停,不知道他是被冻得,还是用力过度了。
忠国一咬牙,拿过了一根扁担,挑起济灵已经填完了土的两个担子就往缺口边上赶。
现在只能够祈祷这场雨快些停,不然的话,出事是迟早的。
河堤上现在只有不到一百个人,其中大班都是济灵从寺庙里带来的僧人,剩下的是黎元洪留在河堤上巡逻的士兵和那些看守物资的工人。
就这么一百个人,按照平时的工作速度来看,任他们怎么努力的填补缺口,速度也绝对赶不上江水上涨的速度。
江水一旦漫过了缺口,那就完了。
忠国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的力气活,更不要提现在的环境恶劣无比。
可是他和那些站在缺口上的人一样,也拼了命,这河堤是他的希望,哪怕前世的时候,忠国都没有尝到过这么绝望的滋味过。
河堤一旦被毁,那他身后这些土地的安全性,就会被人否决,几百万两银子的投入,就全都打了水漂。
这笔钱,光靠忠国的车行和太一船运公司,是赔不起的,就算加上弥陀寺的收入和黎元洪那边的钱,也不一定能够填补上这个空缺。
一旦走到了那一步,就算黎元洪和美最时总行也保不了他,要么忠国就得下狱,要么他就只能够逃亡。
何况真到那时候,黎元洪和济灵都是自身难保。
要是到了那一步,他离死也就只差一口气了。
忠国不敢揣摩现在济灵的心思,这位方丈有没有恼恨他想出了这么一个馊点子?
忠国猛然发现,他的两条腿都在哆嗦。
不是冻的,也不是被肩膀上的担子压的,而是怕的。
为了将心里扩散得越来越大的恐惧驱散开,忠国大吼了一声,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踩着烂泥跑了起来。
到了缺口边上,二话不说将担子里的泥倒下去,然后什么也不想,迅速往回跑,挑上两只已经装满了的担子继续跑,倒掉,再返回,挑上了再继续跑......
周而复始,忠国已经不再去想河堤是不是会被江水冲垮。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要是江水真的上涨,冲坏了缺口,他就跳下去。
雨是什么时候变小的,忠国不知道。
自己跳了多少担土,忠国也不知道。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夜晚,忠国豁出了自己的命,把自己从人降格到连野兽也不如,在烂泥里头、在暴雨下面挣自己的这条命。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河堤没有被冲毁,干活的人没一个丢命。
忠国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