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街上的水积得很厚，忠国没有太被磕到。

可是倒下去的时候，背上挂满了雨水的蓑衣变得十分沉重，一下子将忠国整个人都压在了水里头。

忠国艰难的爬起来，只感觉肺部被从鼻子灌进去的水呛得火辣辣的疼。

他顾不上查看自己的情况，胡乱抹了一把脸之后又继续往城外跑。

接到上的水越积越厚，跑出一段距离，在另外一条街道上，忠国开始感觉到脚底下的水在缓缓的朝同一个方向流动。

不过汗口市里的排水系统很明显难以跟得上暴雨降下的速度，等忠国逼近城门的时候，雨水已经涨到了快到他膝盖的位置。

路边不少人家已经披着衣服举着油灯，开始用各种各样能够找来的东西在门口做一道障碍，企图将越来越高的水堵在外面。

到城门口的时候，忠国惊讶的发现城门居然已经打开了。

城里街道上大量的积水混杂着泥沙顺着城门朝外冲。

忠国刚想走过去，一个兵大喝一声叫住了他。

“站住！大半夜的，干什么的！？”

眼下这种情况，城里难免有些小贼趁机作乱。

士兵把忠国当成得了不义之财之后企图溜出城的人。

忠国抹了一把脸，把头发拨到一边，让士兵借着城口里的火把看清楚了自己的脸，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了自己出城的想法。

他如今已经是汗口市有名的人，这士兵认出了他，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不再刁难忠国，反而还露出一副关心的表情。

“华买办，这时候您可不能够出城啊！太危险了，您看着水，指不定回头城外能漫成什么样呢！您啊，还是留在城里头吧！”

忠国知道他是好心，也看出来这时候出城的危险，可是他不愿意留在城里。

“不打紧，你们这火把借我一个。”

士兵知道忠国和黎元洪熟悉，不敢违抗忠国的意思，便摘下一个火把递给了他。

忠国拿了火把，一咬牙，跑出了城门。

城外头的雨和城里的雨一样大，但是没有了城里房屋的遮挡，风更加嚣张。

还没跑出十米远，忠国手里火把上的火就眼看着被风吹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雨淋的，一声没出的就熄灭了。

连忠国披在身后的斗篷，也被风卷得左右摆动，扯得忠国站都站不稳。

身后城门里的士兵见火把熄灭了，大声的朝忠国喊了几句什么，他也没听清楚。

忠国索性将火把和斗篷都扔在了地上，不顾命的就直接往弥陀寺跑。

城外的地面上到时没什么积水，不过路却比城里的更难走。

城里城外的路虽然都是泥地，但是城里的路经常被人踩，比城外的坚硬许多，就算淋了雨，也不容易马上变成烂泥。

可城外的地不一样，忠国走了没几步远，脚下就一滑，又摔了一跤。

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弥陀寺山脚下，忠国已经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交，身上添了多少出口子。

看到在山脚下那对老夫妻开的茶铺，忠国决定先过去喘口气。

可到了茶铺，忠国才发现里头根本没人，那老夫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忽然后头马棚里传出几声嘶叫，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和尚从马棚里跑了出来。

忠国认出他身上的布衣，知道他是弥陀寺的僧人，便赶紧叫住了他。

“出家人！这里的一对老夫妻呢？”

那和尚过来，看清楚了来人的脸，立刻就认出来是忠国。

“华施主！阿弥陀佛，晚间时分，方丈看这场雨大得惊人，便让寺庙里的僧人下来，将这对老施主接去寺庙里休息，贫僧是留在这里看守后面的马匹的。”

忠国放下了心。

“那就好，快，我现在没力气，爬不动上山的阶梯，你快去告诉你们方丈一声，就说我过来了。这雨下得太大，河堤那边我不放心。”

“华施主，方丈已经带着寺庙里的僧人们去了河堤上了，施主要是打算过去找方丈的话，小僧愿意陪同施主前往！”

忠国长出了一口气，从城里一路赶来，他已经丢了半条命，现在勉强算是缓过来了一点。

“不，不用，寺庙留你在这儿看守马匹，今天这雨太吓人，你要是去了，回头马匹受了惊就没有人安抚，你留在这儿，这里有热水喝没有？”

僧人摇了摇头。

“这棚屋里的东西都是那对老施主所有，未经告知，贫僧不敢取用这里的茶水。”

忠国一摆手。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迂腐，快去，这屋子里头有那对老夫妻烧水的泥炭，你帮我烧一壶热水来，我喝了好赶去河堤上。”

说完，忠国强忍住身上刺骨的寒意，哆嗦着脱下外套使劲一拧，立刻就拧下了一大片水。

僧人见忠国冻得嘴唇发抖，知道要是再不喝点热水忠国会经受不住，便进屋替忠国烧了一壶白水出来。

忠国趁这个机会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下来拧了一遍。

他本来想取这棚子里老翁的衣服穿，但是又想到待会儿出去了，还得被淋湿，换上干衣服也没有用，便放弃了这个打算，依旧披上自己的衣服。

僧人烧好了水，替忠国倒了两碗，忠国把碗捧在手里暖和了一下，然后吸溜吸溜的喝光了两碗热水。

热水下肚，热量由里到外的暖和了忠国的身子，连着打了几个哆嗦后，忠国找回了手脚的知觉。

喝完水，忠国不敢再耽搁，便跟那僧人道别，一头又扎进了雨幕之中。

僧人本来想陪着忠国一起去河堤上，但是被忠国拒绝了，又因为要照看马匹确实走不开，便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目送忠国消失在了暴雨之中。

忠国跑出棚屋，觉得雨水更加冰冷，刚才短暂的休息和从两碗热水中汲取的热量没能够让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暴雨，反而衬得这场雨越发的冰冷残酷。

跑出几步远，忠国的衣服又湿透了，喝饱了水的衣服变得十分沉重，压得忠国难受，他本来想脱了衣服裸着身子跑，可是刚除掉上衣，后背就被雨水打得发疼。

无奈，忠国只能够重新披上衣服，跌跌撞撞的朝河堤赶。

只是眼下这衣服的作用已经谈不上遮羞，也谈不上保暖，唯一的用处，就只是挡在忠国的血肉和沉重的雨滴之间，尽可能使他少受些痛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