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十分钟,紧闭的大门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般郑大拉忠国出门,去洋行上班也好,去饭店吃饭也好,等忠国进去了,他就可以在外边,坐在人力车的脚踏上休息一会儿。
可现在老板就在边上站着,他自己怎么好意思坐呢?也只能够陪着站。
郑大是活动习惯了的人,平时就拉着车子满大街跑,现在这么一站,对他来说可是比拉个大胖子跑还要累。
十分钟过去,他就忍不住了。
“老板,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忠国笑了一下。
“这可是个大户人家,你看看人家这外墙,旁边就是一整条街,里头肯定也宽敞着呢,指不定那屋主现在就在路上朝着门口这边赶过来,稍微等等吧。”
郑大虽然平时话少,但是并不蠢,忠国这话他当然是不信。
“老板,这屋子再大,就是绕着外墙跑上一圈,也用不了这么久吧,我看里头的人多半是故意的。”
忠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当然是故意的,郑大,你可知道这户人家是什么名头?”
郑大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刚来汗口,连拉车的时候都得靠着忠国给他指点路线,怎么可能知道这地方的人物呢?
忠国活动了一下发酸的两条腿,解释给郑大听。
反正现在里面的人也还没有出来,干等着也熬人。
“我告诉你,郑大,这家人姓钟,祖上是前朝皇帝封的武官,正千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大官,老百姓见了都要下跪的。”
郑大听得瞪大了眼。
忠国继续讲给他听。
“要说这正千户,一年受着几千石的俸禄,自然是十分富贵的,你瞧瞧人家这宅子,知道为什么这宅子这么大吗?”
郑大摇了摇头。
忠国叹了口气。
“这么大的宅子,自然不光是给人住的,我虽然没进去过,不过之前我跟人打听过,据说这里头有老大一个练武场,别说耍些刀枪棍棒了,就是射箭都不愁地方,这么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宅子里肯定要养马,还要养一大堆下人,你说,这宅子该不该大?”
郑大不知道怎么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这么大的屋子,就是几十口人住也嫌宽敞。”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解的看着忠国。
“老板,这么厉害的官,您也认识?”
忠国轻笑了一声。
“我不认识,这回来找他们,是有别的事情。”
郑大没说话,他不知道忠国有什么事情,作为一个拉车的,也不好多问。
忠国却解释给他听。
“这钟家的祖上虽然厉害,可是那也是前朝的事情,距今已经有小三百年了,前朝的武官到了今朝,自然是难受重用的,不说光宗耀祖,光是能够守住祖宗的家业,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郑大还是不明白这和忠国来这里的事情又什么关系,只点头附和忠国。
“怪不得,这宅子看起来也很长时间没有请人修补了,连大门上的漆都掉了。”
忠国扭过头冲他一笑。
“你猜怎么着,这钟家的人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做官了,可那正五品大官的后人,又瞧不上做买卖这种低贱的生计,也不愿意去学个别的什么手艺,族里的人要么练武,要么读书,可惜没一个想祖上那样有出息的。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靠着祖上的荫蔽,才勉强维持住了这间宅子。”
郑大听得奇怪,他怎么也不明白做买卖哪里低贱了,他这个老板不就是做买卖打出了一家车行吗?
玉龙国自古以来轻视商人的传统,与他这个生活在当下,靠拉车过日子的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关联。
忠国叹了一口气,像是很为这钟家惋惜。
“这钟家原本家大业大,在城里城外都有不少地产,可惜后辈不争气,没能够守住那些家业,多年来为了维持排场,变卖了不少产业,到如今,就只剩下这一栋大宅子啰。”
郑大猛然明白了过来。
“老板,您来这里莫非......莫非是......是想要......”
忠国冲他一笑。
“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了没有?郑大,这就是大家族的架势,让咱们候着,端着架子,显出自己的尊贵,好回头多要点儿价钱。行了,你在外边等着吧。”
话刚说完,两扇缺漆的红色大门伴随着吱呀声被打开了,先前在外面守着的那位老翁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一名面色发白的年轻人。
忠国迎了上去。
“您好,您就是钟家的家主,钟向满大人吧?”
年轻人抬脚跨出门槛,看着忠国,他和忠国看起来一般瘦,可是比忠国要矮些,面色更是不如忠国那么健康。
年轻人矜持的微微点头。
“我是钟向满,您是?”
忠国心里泛起了笑。
这位家主亲自出门来迎接他,那么他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看来来这里之前,换上一身昂贵华服,果然不错,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
那老翁必然将忠国的穿着打扮仔细的给这位家主说了一遍,钟家破败已久,除了这间大宅子,再也不剩别的什么产业,族人早已经没了祖先的那般风光。
自然,也没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上门来拜访。
因此这钟向满听了有位富贵公子前来,才会亲自出门迎接。
忠国脸上堆着笑,对对方恭恭敬敬的拱起手鞠了一躬,自我介绍。
“我是华忠国,在城里美最时洋行做买办。”
钟向满被忠国这么一施礼,也连忙弯腰回了一个礼。
“原来是华买办,我们钟家与洋人的商行素来没什么买卖做,不知道华买办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
忠国笑而不语。
钟向满犹豫了一下,侧开身子。
“来,华买办,请进寒舍,我让族中下人招待你些茶水,咱们再慢慢说。”
忠国点了点头,扭头吩咐郑大在外好好等候,便跟着钟向满进了屋。
两人进屋之后,那老翁便关上了大门,却并没有留在外面,而是跟在钟向满和忠国身后走了过来。
进了宅子,忠国不好动作太大的扭头四下查看,便只微微歪头,斜着眼睛打量里头起来。
看了几眼,忠国心里越发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