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质疑的瞪着,油瓶没有半分的心虚,突然油瓶嘴角上扬了些,露出很浅的笑意,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顶。
这反应…那表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油瓶是笑得一脸欣慰,像说我变聪明没那么好拐了!
这样想,就觉得正把我头发揉乱的手掌碍眼的很!恨不得打他的手时,油瓶就收回手,甚至连刚刚脸上的笑都收敛起来,然后捧住我的脸,硬往另一个方向转。
‘呀!小哥你干麻?’我僵住不敢挣扎,只要油瓶的手一使劲,想让我的脑袋转一圈说不准也行啊!
‘那边,看的到吗?’
油瓶说的方向什么也没有,我使劲眯起眼,也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那有什么?’
‘有人。’我惊讶的回望油瓶,但他顿住沉吟了下才又开口:‘不对,那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怎、怎说?’
‘没有实体,像团黑雾聚成的样子,但看久还是能看出是长怎样,然后只是在做相同的事。’
对于油瓶的话我很意外,没想到他跟老痒一样能看到属于鬼域里的鬼,老痒是曾与死亡太过接近才能看到,那油瓶的双眼就是天生就能看到的吗?
我认真的凝视油瓶所说的方向,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是吗?果然、我什么也看不到。’
有点说不上来的遗憾跟失落。
会滞留在这的,或许就是当时的张家人……如果拿回借给齐羽的那双眼,是不是就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黑影?
但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
这问题光用想的,我就没法掩饰开始发抖的身体,低望自己的双手,自嘲的笑出声。‘还真的——’一点长进也没有!
站不稳的蹲下,我捂住双眼,微哽的低笑着。
‘吴邪?’
‘小哥、告诉我那些黑影在做什么?’
油瓶的沉默,更让我不安,一时忍不住激动的抬起头大喊著快说,但在看到油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后,我懊恼的将脸埋入交叠在膝上的手臂。
‘拜托。’垂著的手突然被握住,感觉到油瓶他在我面前蹲下。
从油瓶的紧握,他的沉静也跟着影响到我,我没有像方才那样惧怕,也能露出遮掩起来的脸,而油瓶认真的注视,像也在确定我是不是真能接受他所说的话。
‘小哥,我得知道……拜托!’
油瓶表情微变,看起来还是不大愿意开口。‘那些人影……在不断自杀。’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油瓶的话还是让我如同落入冰里,眼前立刻被涌起的泪水掩得一片雾茫,以及看到油瓶他很少见到慌了的神情。
我也被突然哭的自己给吓到,连忙抹去掉不停的泪水,带著鼻音的笑着:‘…在搞什么啊我——’
但泛酸的的鼻子,没一会眼前又涌出不少眼泪,我只能使劲的咬紧下唇,忍住想要哭的冲动,原想用笑掩饰过去,脸却被油瓶给直接捧起。
‘小哥。’我微哽的喊著,嘴角努力扬起的笑意感觉要撑不住。
很怕这时油瓶开口问的话,所以在他真的喊我的名字时,心跳快的开始痛起来。
但油瓶却只是帮我擦干脸而已,没再多说什么,与他对视到的双眼,莫名的像在说看着他,就见油瓶突然用手遮住他自己的脸,我正疑惑的时候,油瓶就猛掀开遮住脸的双手。
不是扮可笑的鬼脸来逗人笑,而是油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居然也跟我一样,正流着两道泪痕。
明明知道那不是在哭,也不知道油瓶是用什么法子来让他自己掉泪的,我还是被吓的什么都忘掉,脑子一片空白的看着没有表情却还猛掉泪的油瓶。
‘我会陪你。’油瓶平淡的说,两道泪也没停过,就像哭的人根本不是他。
陪我?所以是陪我哭!?
我傻了似的张大嘴,在找回声音后就语无轮次的喊说:‘你、你这是什么思考啊!?’
但油瓶的表情像在反问我有什么不对时,我就知道他说这是认真的,也让我哑口无言。
很简单的一句话跟行动,直接的表达出我不会只有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吗?
从以前离开城北,到独自一人来到城西,担起守城的责任,一个人行动、一个人面对会伤害人的妖,一个人包扎伤口……太多一个人的日子,让守城、画妖、保护人这些责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自己的命更要紧。
但现在第一次强烈感受到自己真的不会再是一个人。
我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低骂了声混蛋,扯著对方的衣服,倾身向前,双眼靠在他的肩上,很快就弄湿油瓶的衣服,他也没将我推开。
身子的重量靠向油瓶,随著后脑被碰,头发被轻揉了几下,我怔愣住,松开咬紧的下唇,在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哭声就再也忍不住。
已经很久没如此放纵的自己,虽然到最后只是纯粹的在哭,但也把长久累积的压力也一起宣泄掉。
不过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不只赖在油瓶的身上,他的衣服还湿了一大片,我看着只有丢脸到很想一头去撞墙。
都几岁的人了,却还哭的像几岁的娃!
油瓶居然还一脸你可以继续的表情。
我用力擦抹几下自己的脸,浑身感到轻松的站起来,或许是因为哭过,明明许多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不懂的、混乱的事仍在,情绪上却已经轻松许多。
用不小的力气拍了拍脸颊,提起精神振作起来,我再一次看向油瓶刚所看的方向,难过与畏惧又冒出来,再掉泪前就抬起手臂来回擦抹双眼,深吸口气就跨步走过去。
会无法离开,不断重复著当时的死法,一次又一次的体会死去的痛苦,是只有生前以自杀结束生命的人才会有的结果。
但对张家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他们该得到的结果!
我看不到在此不断重复痛苦的张家人,也没有能让他们解脱的办法,对于这种无力感与自责,我张口努力了好一会,才讲出一句完整的话。‘对、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说哑了也没办法去弥补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但一脱口而出的话,却怎样也停不住,自己好像又回到小时的自己,只会哭着喊著却都没办法去阻止。
‘真听腻了这种话——’
出现了不是油瓶,属于第三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冷还隐含些生气的口气,让我怔愣的看着前方。
红儿的身影突然现形,像把遮掩在他身上的隐身布猛然揭掉,而他在脚落至地面时,也跟着拿下遮掩面容的帷帽,偏头瞥过来的眼神其中所包含的情绪,我微微的惊颤下。
不知为何,我知道红儿他在生气、在隐忍着。
他的现在样子跟记忆、梦中完全无异,岁月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痕迹,那也就表示他已经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才会用东西遮掩现在的样子吧?
而且从红儿的话里,我惊觉到对方可能不是才刚到这,而是不知在哪藏起了身子待上一段时间了!就连油瓶也都没发现的话,那可能就是红儿身边的护卫山引帮了他。
那他现在又为何会现身?
印象中,红儿脸上常挂了抹浅笑,待在他的身边总能感觉到一种舒服的氛围,但如今敛起笑意,以冷漠看的人的他,有着能使人畏惧的气魄在。
‘与其听你说那些道歉,不如就说当初在这里、张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红儿目光微垂,看了眼垂在身前的长辫子,动作很轻的摸著绑在发尾的红花发饰。
以前有看过几次,加上前些日子意外的梦回,我一看到就想起那是张家的家主所送的发饰。
张家的家主因当时的地位与自身的威严,能在他身边待着的人很少,红儿就是那少数的人里其中一位,关系与情谊一定是其他人不能比拟。
但不知为何,红儿长时间没待在城里,反而在外头四处流浪,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才发现红儿会回到这也是因为张家家主在这。
要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有一方出事的话,知道的一方肯定会想把事情搞清楚。
‘所以你是为了张家才回来的?’
‘嗯。’红儿直接又坦然的回应。‘为了能再回到这,是花了点代价,但能再站在这,又找到知情的人,那些代价付的也算值得。’
也就是说我才刚混乱,脸上差点流露出不安时,垂在一边的手就被碰了下,发觉油瓶轻捏了捏我的指尖,然后握入他的手中。
油瓶这举止的确让我感到安心,但也有不小的被吓到的情绪在。
‘如果愿意告诉我是最好的。’红儿边说著,边抬起手拨开盖到眼睛的浏海,随着他这动作,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留在他手臂上许多裂伤的伤疤。
那些伤看起来已经好很久,却在他的手臂留下许多消不去的白痕,远看很像他的手爬满不少东西。
在红儿将浏海往后梳,明亮又坚定的双眼直视过来,带抹浅笑认真的说:‘不愿说的话,就算用尽手段、为难了吴家,我也会让你开口。’
‘等一下!我……’整只手突然被用力握住,等我下秒回过神来,我的眼前已经挡了个油瓶。‘小哥?’
‘嗯?我踩到逆鳞了?’红儿对上油瓶还是轻松的说话。‘力量稍嫌有些不足,看来上回蛟龙之子留给你的手伤还没好全。’
‘唉?’我愣看油瓶握住我的右手臂。
看起来无异,油瓶用起他的右手时也像没伤痛似,让人忘了他的右手臂曾印了蛟龙纹,那时受的伤明明不小,但油瓶连有没有好也没告诉我,甚至在那之后也没什么机会去看他右臂的情况。
‘足了。’油瓶算是间接承认了红儿的话,但他仍是站在我身前,握著黑金古刀。
‘是吗?’红儿摆头看了看这张家宅,但犹豫只在他脸上出现一下,之后他的神情与态度就变得冰冷。‘山引。’
一声呼喊,红儿的身后出现一只浑身毛绒绒的庞然大物,模样可爱一脸憨厚,却拥有凶残力量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