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府里,我抬头看天空,从里头看是一片清蓝的天还有几片白云,并没有像外头那看的一样,有一片黑鸦鸦的雾气压在上头。
府里头的雪也积了不少,所以不少下人在清除石路上的雪,油老头就带着我们走有遮檐的长廊,远远的观赏种于院里的几棵杏花树。
‘如何?这个文人雅士赞咏的美景。’油老头停歇下脚步,回身问。
美景吗?
毕竟杏花花期根本就还未到,齐家府里头这几棵杏花树,无花无叶光溜溜的,搭上假山石与流水池,反而破坏山石景的美感;比起来,外头杏花林的枯枝上还结了霜花跟积雪,至少还有另一种美感在。
‘我不是文人雅士,而你说的话我也总学不来。’
一开始的话,油老头是在睁眼说瞎话,之后我回他的话,他却忍不住露出笑意,那表情就像把我的话当成是称赞。
‘我那不是称赞,但会特地要我来看这院子,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我走在油老头身边,轻声问道。
油老头才刚要开口,就立刻迎面来了个人打断他的话,这让油老头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蹙起的眉头也很快就平覆,来的人根本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
‘青盘大人,大爷说,今儿天冷,要您先至厅堂喝茶暖身子,他人一会就到。’
‘嗯,也好。’多了个人眼巴巴的在一旁候着,赏著那些没啥生气的杏树,更加没有意思,而且这时的油老头,嘴肯定像被针线给缝了,原要说的话半句也不会吐出。
我看向油老头,看他是打算怎样。
见油老头不急忙的问:‘我想齐家茶水足,多一两只杯子,应该不会拿不出来吧?’
来的下人呆了下,转瞬的瞬间,他选择不去得罪吴家派来的人,急忙且讨好的说:‘当然不会!两位大人这边请。’
下人走在前头替我们带路,我打量他后,有些疑惑的轻声问身边的油老头。‘齐家不是刚办喜事,他怎么穿成那副样子。’
穿了件灰黑的衣服,左臂上还绑了条麻布,其实不只有他,有几位男丁也这么穿,连几位丫环也换成素色衣裙,脸色都有些男看阴郁。
‘办喜的是齐家的爷们,之前扰小爷你好几回的那位齐家帐房,前些日子西归了,那位老人是家生奴,在齐家的家生子自也是不少,虽然齐家大少爷不肯那些后辈丢下手边活太久,所以同意让他们绑麻布默哀。’
对于仅是一问,就能讲出那么多别人家内事的油老头我是佩服,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那位帐房先生居然就这么去了!
虽说每回来时,看他的模样是越来越虚弱消瘦,也没想到会说走就走……难道真是被那白线圈给夺去性命?!
那胖子那副样子又能撑多久?
‘怎了,脸色不是很好看。’
‘没。’我的身子硬被人转了个方向,下巴还被捏起,对上油瓶那副在审视的表情。‘呃、有少块肉还是多出什么吗?’
被油瓶表情认真的盯着,害我的背都有些发毛起来……难不成之前少吃的两顿饭,真让我脸上的肉少了两碗饭的份?
这念头想归想是挺可笑的,不过在油瓶的眉心轻皱了些,我在心底直觉著完了!
干笑了下,小心翼翼的拨开油瓶的手。‘我只是在想,连个手下办丧你都知道,不会连人家的私房事你都清楚吧?’
我随口的提,想就这么的带过去,却没想到油老头会接着回著说:‘那事,你身旁的护卫说不定会更了解。’
‘唉!?’立刻看向油瓶,而他却转头避开。
这宅院从外看起来跟一般的大宅第没两样,里头也是好几户把墙打通,当其通往其他院的路,唯一不同,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屋子顶的横梁相当多根,横来横去,有好几根还斜著搭,乍看下,像用木条编织成的木网,从木条交错的缺口,可以看出从横梁至瓦顶还留了不少空间,应该是够让个人弯腰躲在里头,不过齐家的主子应该不会让下人住在那里头。
油老头在厅堂里挑了张椅子坐下。‘齐家卜卦闻名,掌握不少发生与未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张巨大的网。’边说边指著上方的横梁。
‘虽然那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吴家也别拿齐家的事到处说嘴。’
说话的男人是让人给搀扶进来,看起来是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不只需要人扶著走,就连刚说的话都像用尽了气力,话刚说完就连咳了好几声。
齐家人我只认得出当家齐铁拐,虽然认不出来的这人,但搀扶他的女性我一眼就认出她之前被油瓶砍掉绣球的人,之后嫁入齐家,成为齐家大少爷的妻,那可想之,她身边的这位肯定就是齐家大少爷。
‘齐家现在是年轻辈在主事?虽说对吴家也是敬,但感觉不大上心。’
齐家大少爷脸色苍白,很虚弱的开口。‘没的事,家父目前身子微恙,我只是暂代罢了,哪做不好的就请直说无妨,也请指教。’
‘……嗯。’
我转着手里的杯子,忽觉得刚跟油瓶去逛杏花林或许会更有意思,油老头与齐家的少爷说的话,听多了、听到不该听的就只会出事。
脖子处突然被搔了下,我回头看了油瓶一眼,见他收回的手里似乎捏著东西。
‘虫子。’
抓了抓自己的后颈,不痒也不痛,大概还没被咬到就先被油瓶给灭了。
‘咳、咳咳咳。’
忽听到一阵猛咳,我以为是那位少爷咳的,但听起来觉得不对,才发现咳的人是在旁伺候夫君的绣球姑娘,她用帕掩嘴,脸侧一旁的咳个不停。
‘还好吗?’少爷握住绣球姑娘的手,关切问道,绣球姑娘仅是轻摇头。‘那先带吴家派来的人去见父亲,一会我就去请大夫来替你把脉。’
‘嗯,有劳夫君。’慢步走至油老头面前,因为刚刚的咳嗽,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油先生请往这走。’
油老头最后还是起身跟着走出去,离开前对我笑说:‘小爷,有事找我。’
在这厅堂少了油老头后,我身后的油瓶就握紧刀柄,能感觉出他在戒备齐大少爷。
齐家是出了什么事?主子也是一副重病缠身,就连刚嫁入这的绣球姑娘也似病了。
我打量正在喝参茶的齐大少爷,高领的上衣还滚了毛边,没法看到他的脖子,也不清楚他是真的病了,还是因被那白线圈给缠的关系。
刚也没机会听油老头说齐家的情况。
这话该怎么说才好……我想的皱眉。
一开始那位帐房先生找上门,是齐家这有诡谲的黑人影闹得家不宁,本就不该插手管的,但胖子来了这一趟就缠白线圈回城西,总不能直说齐家这有吸人精气的东西在,而且肯定不是那位洞房夜跑来偷窥的黑人影吸的!
吴家把油老头派来,这就表示齐家的事,并不如表面上的简单,肯定牵扯的更深,不知会掀出什么事,就算我再怎么无所谓,也不能随便的去踩踏。
要是不小心把身边的人弄没了……但瞥了油瓶一眼,又觉得我想多了,光油瓶把没表情的脸弄得更没表情,那样就够立威吓人了,更不用提他的身手。
‘小爷笑了,是想到什么好事?’
齐大少爷突然的开口,我怔愣下,也立刻收起多余的心思。‘没什么,只是想到今天我铺子里的人听到我要把些画给卖掉,苦愁著张脸还笑着送我出门。’现在还是胖子的事要紧!
‘小爷的铺子很有名,上回我是去了城西,却没机会上门买画,实在觉得有些遗憾,今天小爷肯来齐家,是不是能再有些冒昧之请,能否求小爷画幅画给齐家?’
我挑起眉,有些意外。‘我的画没什么好瞧的,送人的皆是画石头,我想齐家居于城北,而这又是依著北山,想必石头什么的肯定是看腻了,就请齐大少爷帮我留点面子,那些不入眼的画我还是自个收著。’
虽没说要我画什么,也听不出是不是在说场面话,但指名说给齐家,这就不能不小心点。
‘那小爷铺子里的妖绘卷呢?’
‘铺里的要银两,送人就有些俗气。’我无奈的道。
齐大少爷苍白面颊与唇随著轻笑,浮现些许的红润,但那张脸上的笑,看起来似在心底盘算事情。‘就算在城北,也常从其他青盘那耳闻到小爷画妖封于画里的事迹,让我总在想,小爷铺子里卖的画,会不会就是活生生的妖?’
是活生生的妖没错……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齐大少爷是想多了,铺子里的画,都是我做完活随手画下的。’
开铺子卖画,是自己想了许久才想到两全的法子,因有守城的责任不能不画妖,才将妖封于画纸之中,为的是不让大部份的妖永封在画里不见天日。
至于能不能从画里出来,就只能看妖自身的运气,除了那次铺子被人给放火烧了,自己卖画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