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油瓶没有再半夜偷溜出门,不过也很明显的变忙了,总跟一些人在商量事情,却又不肯让我知道,我虽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算乐于这种情况,至少油瓶已经在跟其他人接触了。
而我穿暖暖的过着悠哉、无事的小日子,每天窝得都会不小心打盹起来;而上回无功而返的齐家,又派人来我这游说几次,来的都是那位帐房管事。
虽然我每回都四两拨千斤的把人给打发走,不过几次下来,比起帐房先生替齐家带来的话,我更在意那位管帐簿的老人家,因为这次来,他整个人比初见时消瘦、憔悴许多,步伐也变得蹒跚沉重,人看起来像老了几十岁。
这次我又在他的衣领边发现露出段白线头,便不小心在他身上泼了杯茶水,在一阵混乱的擦拭,我想去捡他肩上那段白丝线,但那条线却不知掉去哪了。
虽说很可能是没修剪到的布边线,但我总觉得那白丝线出现的有些古怪。
我赔笑的对帐房先生说歉,看他暂时脱下被茶水弄湿的外衣,原想说借件衣服给他,抬眼一瞧帐房先生,便有些吓着的睁大眼。
在没了立起的衣领遮挡住的脖子,看起来细得吓人,像要没肉了一样,而干皱黄褐的皮肉上,有白丝线一圈一圈的束着帐房先生的脖子,束起的圈虽没勒紧,我从旁看起来却有被掐住要害的诡异感。
但帐房先生本人没发觉他自己的脖子上有白线圈。
‘…你这是……?’我抠弄自己的颈子,试问。
帐房先生露出疑惑的神情,搓着他的颈子边。‘我这怎了吗?’在他的手挪开时,脖子那好几圈的白线消失无踪。
‘……不、约是我眼花了。’
‘那小爷——’
见帐房先生又想从提齐家所交代的事,我二话不说的就拒绝,让老人家又再次的败兴而归。
我是不是该请文锦姨去查城北的齐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齐家会无视各方眼目,最后决定找上我?
不过现在就算我不介入,齐家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访,应该也引来不少人侧目、关注,或许城北的青盘与吴家也开始会有些动作。
一要深思,我便立刻打住,不再打算涉入。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身边空无一人,外头的喧闹声忽然离我很远,静得我连不小心轻敲到桌面,发出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没有人……就连油瓶也不见踪影。
我起身立刻走出屋子,总觉得再待下去,又会想起些不好的事。
刚走到天井,暖阳晒在身上,我才觉得有一些回暖,并松了口气;但寂静似乎会蔓延,就算从屋内走出来,那种感觉仍挥之不去。
步伐瞬时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迈开,得马上去有人的地方!
在我可以说是用奔的跑进铺子,而后一头就撞上人,被我撞个正着的人倒没事,反是我连退了好几步,压住发疼的鼻子,混乱的脑子也因此冷静下来。
我想起这里是城西,我人现在是在城西的自家宅里,屋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他们都还好好的,并没有出事倒下。
‘吴邪,怎么了?’
油瓶的话让我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刚我是怎么了。‘没……’我发现捉住油瓶衣袖子的手,克制不住发颤。
我连忙放开,免得让他注意到不对劲。
‘老板,你不会是见鬼了吧?’王盟紧捉着鸡毛掸子,畏怯的缩了下。‘跑得像后头有东西在追。’
‘那一会你给我去后头探探,看追人的鬼走了没。’王盟让我缓下情绪,让我能以平时的口气说回去。
王盟哀叫着,胆大的说我没良心,明知他最怕那种不是人的东西,还他自己去探探,要是真探出些什么,那他一条小命不就这样没了!
我听着,难得一回不觉得王盟吵,所以也没阻止他继续说。
似乎是我的反应跟以往不同,王盟先住了口,一脸狐疑的瞧过来:‘老板你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我甩手,把王盟打发去干活。
而油瓶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被他一双黑眼珠子直盯着,可以说执拗的又问:‘没事?’
老实说,面对这样的油瓶,说什么谎感觉都很难逃过他的法眼,我只能苦笑的说:‘我想去找老痒,那儿人多热闹,一起去吗?’
最后,我不意外的看到油瓶点头了。
没有夜禁的城西花街,热闹且充满人气的街道,冲散掉我刚刚面对寂静时的不安,闻到杂混一起各种特调的熏香味,我的鼻子都有些薰麻了,就连油瓶都微蹙起眉,但我现在更宁愿这样麻痹自己的感官。
来到迎月楼,意外的是,明明不是休息关门的时辰,里头却没有跟以往的热闹吵杂,而且客人还是跟平日一样的多。
我打了声招呼走进去,张望了一会才知道来这的人全静静的在听一个人在弹琴,每个人都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听这儿的琴师,解语花所弹的琴。
我是清楚他是个男的,不过当解语花垂着面容,葱白的手指轻拨轻抚着琴弦,带着那似有若无的浅笑,他的目光虽从没落在其他人的身上,但还是有不少恋慕他的人。
琴的余音刚落,我也正好找到老痒他们坐的那张桌子,发现胖子今晚也来到迎月楼,他跟黑瞎子与老痒坐在同一桌,老痒瞥到我后立刻向我招手,他身边的胖子突然就唰的站起身,过大的动静,引得不少人的目光全往站起的胖子那看。
以胖子那拍桌起身的气势,要是他向着的人是我,我可能会以为自己是哪惹到了他,一副像要跟人打架似的,不过他面对的却是解语花,而且也只在站起时有气势,就连开口说话时,我一瞬间都认不出他是胆大、口才好的胖子。
‘你、你……你是——’
我清楚的从老痒跟黑瞎子的脸上,找到看好戏的坏笑,也发现黑瞎子的一边脸颊肿了些,像被人给痛殴了一拳,他本人是不怎么在意,我倒是能猜到那一拳肯定是胖子打的。
扯着油瓶快找张椅子坐下,瞧胖子话梗了许久都无法如愿说出口,见胖子急了,那同桌的两人也不帮,反倒是笑得更张狂,我都觉得老痒的狐狸尾要跟着摇起来。
解语花双手覆在琴弦上,清亮的嗓音简单有力的说:‘男的。’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周围不少人发出失落的叹息,而被强迫面对现实的胖子,整个人向垮了一样的坐回椅子上,解语花则像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自顾自的拨弄琴弦,弹起不一样的曲调。
‘难免都有错看的时后,来、喝掉就快忘了。’黑瞎子在胖子的身边坐下,一把勾过他的肩膀,拖着人左摇右晃的,另一手同时拿酒瓮把杯子给斟满酒。
‘我的小花儿……’
‘胖子,你是不是更瘦了?’我问。
之前我跟油瓶去看他时,虽然禁口没吃,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像瘦掉好几斤,如今胖子应该也能死心了,吃好睡足应该也能补回去吧?
‘好像是更瘦了……今天这一桌我请!你不用跟我客气。’老痒催着胖子快吃。‘旁边那个瞎子给我客气点!’
胖子似没什么心情,意兴阑珊的吃了几口肉,倒是酒连喝了好几杯,在他仰头将酒倒入喉,我看到在胖子的脖子上也有一条条的白线圈住。
我立刻起身越过桌子,扯开胖子的衣襟,原还看到的丝线,在我想摸时立刻就不见踪影。
‘你这小子!是想杀了你的胖爷爷吗!’胖子因刚被我猛一扯,酒是直接的倒在脸上,呛的他险些没气。
‘去哪!你最近去哪了?!’我急问。
‘静点,你们想三方人马乱斗吗?’黑瞎子笑着,轻松的把我跟胖子给扯开。
我这才发现,附近的几桌坐了胖子的手下,全在我去扯胖子时站起了身,而我身后的油瓶则握上刀柄,黑瞎子说的第三方,则是老痒这稳住场子的人,见我们可能一触及发,都暗暗的拿起棒子,打算把我们给打出去。
‘抱歉,我急了。’
胖子呸出口酒水,把脸给抹干,并要他的手下别冲动。‘只有前些日子押了批人送去城北,其他更远的就没去过。’
那位老帐房是从城北来的人,去过城北的胖子,身上也多了这奇怪的白线圈,而老帐房跟胖子也同样的消瘦……
‘那批人是送往齐家?’
胖子惊呼一声,很讶异我怎会知道。‘就前些日子,齐家家生的奴缺得紧,加上里头的一位少爷娶了亲,所以才急着要我送一批新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