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神不宁, 笑笑还是叮嘱大家先将这件事保密——毕竟九山刚刚开门做生意, 弄得人心慌慌就不好了。
嫣然莞尔玩心大,既然脱了险, 又与大家在一起,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蒙九找到了九山旅游会的负责人,把事情同对方讲了,让其加强旅游区的治安管理。
蒙七暂时不再谈生意之事,只说先解决了这件事要紧。
笑笑到山顶给宁王芙蓉画完了像,便说家里生意上有些事情, 或许需要提前离开九山。
芙蓉从笑笑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宁王过问了两句,芙蓉只道:“若是生意上的事情, 瑛园定然能解决的。”
这一点宁王也是信的:“嗯,少见的生意精。”
笑笑只让芙蓉帮忙照看嫣然莞尔, 说她们俩年纪小,又只带了丫鬟过来。
芙蓉让笑笑只管放心。
于是, 笑笑连午饭都没吃, 便急匆匆下了山, 蒙七不放心, 便一路跟着。
两人一行话少, 蒙七不免道:“瑛园不是被这类事吓住的人。”
唐家背景雄厚, 一两个毛贼骗子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非……
“这件事是针对瑛园来的?”蒙七问。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是仇家?”
“不知道。”
“瑛园在非亲非故的情况下,能够掏心掏肺帮我出主意, 就是我蒙七的朋友,这件事我会竭尽所能查清的。瑛园若是用得上,我自会帮忙,明里暗里都成。”
笑笑有几分感动:“以后若需要蒙七哥的帮助,我绝不会客气。”
蒙七想说什么,又有些迟疑:“不知……快到山顶时,瑛园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的人?”
这话说得笑笑心里一颤:“什么?”
“只是直觉,瑛园似乎认识他。”蒙七走在前头,也看不见其表情。
笑笑目前还不想将家里的事同外人讲,于是便盯着蒙七的背影道:“听口气,蒙七哥也认识他?”
蒙七停下了脚步,望着跟上来的笑笑:“我曾经找人跟踪过他,只知道其在星纹江边有一处宅子。”
“为什么跟踪他?”笑笑忙问。
“反正以前的那些生意也不做了,同你说说也无妨。”蒙七停下了脚步,望着落满了红叶的路边大石,并不讲究,直接坐了上去。
笑笑便也跟着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万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蒙七身上找到突破口:“你可知,那人姓甚名谁?”
“不知。”
“……”
蒙七不紧不慢道:“我之所以知道他,只因他算是我的同行。”
笑笑一怔,这个说法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就我们昔日的地下钱庄来说,若是分为十分,我能占去六分,这个人能占两分,剩下的就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人物了。”
“他开着地下钱庄?”笑笑吃惊不已。
蒙七给予了肯定:“对,我也是这些年顺藤摸瓜,才最终查到了他头上。他的那几个钱庄非常神秘,而且几乎只做江浙商人的地下生意,我查了两三年,才查出了其中的管事人,居然表面上是个开茶楼的小老板,外表不张扬,甚至有些胆小怕事。”
笑着脑海中的两条线似乎连在了一起:“你说的那个茶楼老板,是不是姓辛?”
蒙七看了看笑笑:“没错。”
笑笑示意蒙七继续说下去。
“另外,这个姓辛的不止隐瞒着地下钱庄的生意,同时还垄断着龙泉窑在京都的买卖,此人是龙泉人,经营着龙泉窑几个重要的窑口,京都的那些瓷器商都是从他手里拿货。”蒙七拔了地上一根零陵草,叼在口中,“这点我一直想不通,若是地下生意见不得光也就算了,正经的瓷器生意有什么可包着瞒着的,出于好奇,我就一直找人查他。”
笑笑望着满石径的红叶,耳中听着这些令人惊讶的信息。——再想不到,这些信息是从蒙七口中得来的。
“他背后的人十分神秘,几乎从未露过面,直到前年,他们家突然开辟了一项新的生意,同样也是地下的,”蒙七转眸看了看笑笑,“这么一想就想通了,这生意的确与你们唐家有些关系。”
“是什么?”笑笑脑中第一个闪过的是黄金或珠宝生意,毕竟这些东西的确是有黑市的。
“是锦缎。”蒙七慢慢说出这三个字,“那时候,他们的人总是往新地方跑,起初还以为他们又开了新钱庄,我们不得不防,于是便暗暗追踪,谁知却是一座大织锦纺,所制造的锦缎华美非常,绝非普通小康人家可以消费得起的。”
看来,楚殿秋的那些殿秋文锦就是在这座织锦纺里做出来的。
“也就是在这个神秘的织锦坊,让我们发现了这个人的所在,虽然他只在那里出现过两回,但其行事做派俨然是个大头目,如果不出所料,那个姓辛的是听他指挥的。”蒙七吐出嘴边的草标,随手从身旁的树上摘下几枚沙果,扔给笑笑一枚,自己只用手搓了搓便吃,那手指很是粗糙,左手拇指上戴着醒目的琥珀扳指。
笑笑捧着沙果,一时没有吃的心情:“那个人的地下钱庄,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至少也有五六年了。”
原来,楚殿秋就早就回来了,确切说,是他的耳目和爪牙早就回来了。
“前一阵子彻查地下生意,他的钱庄是否也受到了影响?”
蒙七一个冷笑:“蒙家都躲不过去的事,其他人更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们抽身比我还要慢几天,估计损失了很多。”
“他的地下织锦纺在什么地方?”
“在济南。”
“济南?”
“对,他在那边有生意,其中一个地下钱庄就开在济南,应该比京都那几个还早些。”
“蒙七哥查的如此详细,”笑笑用帕子擦干净了小沙果,“难道就没能查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查不出来,这个人很少去那所星纹江边的宅子,平日里行事比那姓辛的还低调。”蒙七啃着酸酸的沙果,“再说我也不怎么关心明面上的生意,他们除了经营茶楼和龙泉窑,一定还做着其他生意。”
“蒙七哥知道吉大年么?”
“谁?”蒙七还未适应这个突然转换的话题。
“是一个茶叶商,吉大年。”
蒙七一时觉得耳熟:“是不是前阵子京都出的那个桉子?那个吉大年的娘子突然离奇死亡。”
“对,就是这个吉大年。”
“要不是出了这个桉子,我从未注意过此人。”蒙七不解地望着笑笑,“他与这些事有关?”
笑笑咬了口沙果,酸甜利口:“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里面的关系,经你一说,觉得那个神秘人更加不简单。”
蒙七后面的话有些安慰的意思:“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个生意人么,比咱们多见了十几年的世面罢了。他若是真的不简单,就不会被我追查到这么多,也不会让自己的钱庄损失惨重。”
笑笑澹澹笑了笑,觉得蒙七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我只是好奇,这个人是怎样与那些属下互通信息的,我的人跟得很紧,却从未见他与那姓辛的有过任何联系,再加上你说的吉大年,更让人觉得扑朔迷离。”
笑笑的脑中却有了一个清晰的点,这个点像一个枢纽,将条条错综复杂的线连在了一起。
这个点,就是辛冉。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其三个身份的原因:辛冉,猫眼儿,吉太太。
说不定还有更多的身份不为人知。
楚殿秋与辛冉之间的联络方式,是普通人绝对想不到的——琴语。
若不是那一晚有宫八声在,笑笑永远也不会知道琴语的神秘存在。
所以说,楚殿秋早在五六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秘密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从地下钱庄到地上的茶楼、瓷器铺子以及大宗的贩茶生意……这些足以为其积累财富,时刻准备东山再起。
他很小心,直至现在也极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难怪蒙七都不认得他——这位殿秋堂的东家,实则连铺子都是用真实名字来命名的。
除了辛冉,还有一个云懿,都被他藏得很好,只见其作品,却从不曾见其人。
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弱小,甚至自己的一家都很弱小,而且是一种站在明面上的弱小。
……
咕咕,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在叫。
两个人都没吃午饭,如今只吃了一些沙果,并不抗饥。
笑笑站起身来:“咱们快下山吧,我请你吃顿好的!”
蒙七却道:“你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等回了京都你随时约我,咱们边吃饭边谈快递生意。”
笑笑知道蒙七的脾气,并不与他客气:“好,一言为定。”
“咱们就去唐立寰的峨之眉画舫,吃穷了他!”蒙七的口吻有些恶狠狠,“想当年,我要安排几个姑娘进他的画舫做花船生意,他嬉皮笑脸的,三番四次给我挡回来,坚决不同意。”
笑笑听着蒙七的话,这倒是从未听过的新鲜事。
蒙七却道:“若当时有瑛园在,说不定就已经给我支了招,也不至于落到这份田地。”
笑笑道:“蒙七哥这一次的转型与地下生意的溃败并无关系,只是蒙七哥想通了而已。”
蒙七哈哈一笑。
笑笑却想起,昨夜还有些踌躇与蒙七交涉过深,今日竟突然得到了回报,不觉感慨起因果舍得这些佛系道理来。
正想着,忽见父亲身边的小厮金梭沿着山道跑上来,远远地向自己招手:“姑娘!家里的马车就在山下等着,老爷派小的来接姑娘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