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沉,狂风呼啸。
一场暴雪即在眼前。
洛飞烟坐定之后,脸色越发难看。
分别有三组黑衣人回报,可每个人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雪与冷丰不知所踪,白九霄被神秘人出手相救,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应如松竟也能甩开他们的人逃走。
今天开始,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最可气的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而百毒神君,说到底就是一只老狐狸,什么都在为自己打算,毫无忠心可言。
这一刻他才真的有些后悔,后悔过早的抛弃了自己的亲信。
早知道如此,即便为了投诚,他定然会想出更好的法子。
此时此刻,他终于才明白,除掉了五爷与鲁六,无异于自断双臂。
双拳难敌四手,终究不免吃力。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黯淡的眼神忽然变了。
从迟疑到确定,那双原本带着几分秀气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笑意。
"人呢?"
"刚刚带回来,应该是被点了穴,睡像个死猪,现在还在屋子里。"
"我不是问他。"
不是问被抓回来的人,那定然是问抓人者。
黑衣人立刻道:"属下没有看到人,可能又出去了。"
洛飞烟眼波轻动,精明之色愈浓。
"那姓应的呢,可曾动过他?"
黑衣人忙道:"没有,一见到人,我便派人守着,然后来请公子示下,看看人该怎么处置。"
说完,他又忙补充道:"没有公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他显然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
换了新主子,谁也摸不到新主子的脾气,谁又能不怕。
洛飞烟眼波微微一动。
"以你看,该如何处置最好。"
黑衣人想了想。
"属下愚见,姓应的既然已抓住,就该好好弄弄清楚。"
"哦?"
"且不说,他和关起来的那些人一样,对公子还有用处。他能从百毒神君手里逃走,可见此人也算有真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公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洛飞烟眯着的眼睛更浅,嘴角绽放一抹笑意。
他没有看错。
这个人还是有些脑子的。
现在他的手底下不缺人,缺的是这样有脑子的人。
事情太多,他终究无法亲力亲为。
若是人能机灵一点,只要稍加点拨,就会变得得力的帮手。
于是他缓缓道:"你倒是懂的不少,知道他们对我还有用处。"
黑衣人道:"公子忘了,每次接到任务,有些事就算是我们这种小角色,也得多用心,否则一不小心会坏了大事。"
"很好。"
洛飞烟眯起了眼睛,缓缓吐出两字。
黑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轻了些。
"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眉梢,盯着面前这双伶俐明亮的黑眸。躲在黑巾后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挤出几丝笑意。
"属下姓凌,单字一个承,在飞雪堂中排行十三。"
"十三..."
洛飞烟眉心一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好,从现在开始,冷丰的位子由你接手。"
凌承身子一震,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洛飞烟淡淡道:"还蒙着脸,就没什么想说的。"
凌承终于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一把扯下了面巾,俯地抱拳。
"属下一定对飞雪堂尽心,为公子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既惊喜,又兴奋。
洛飞烟道:"漂亮话就免了,只要你有能力,办事尽心,对我忠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公子训示,属下铭记。"
"起来吧。"
洛飞烟懒懒一招手。
凌承起身。
"应如松该如何处置,请公子示下。"
他果然将洛飞烟的话记在心里。
知道要少说话,多做事,而做事则要顺洛飞烟的心意。
"先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办,记住,人别弄死。"
"是。"
凌承一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应如松的嘴里一定有些很有意思的事,只是要看这个人能不能掏出来。
洛飞烟如此想着,拂袖起身。
折腾了一天,他有些乏了。
可是他不能休息。
现在有人在等他,一定等得很心急。
地牢中。
金展颜几乎要入眠的时候,几声来自仇老夫人的咳嗽扰碎了他昏昏欲睡的心。
他勉强支撑着,还能坐稳。
一盏摇动的朦胧从黑暗深处漂浮了过来,他用力的定了定神,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甚不分明。
那萤火很快到了近前,一片黯淡的橘色正是端举在某人手中的。
洛飞烟看不清来人,却立刻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此人声音清冷幽寂,不是洛飞烟,还能是谁。
"二位,打扰了。"
脚步声很轻,随着这轻妙的脚步声,光在动,人在动。
金展颜坐定,心也定了。
他慢慢闭目养神,不再费力去瞧那散发着暖意的灯笼,不再去打量拿灯笼的洛飞烟。
"这儿比不上外面,更比不得风凌山庄,暂且委屈二位在这儿,等事情了结,在下一定会替你们选一个好去处。"
仇老夫人轻咳。
"不必装模作样了,既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洛飞烟嘴角含着冷笑,转身道:"仇老夫人不愧为一代女侠,就算年老色衰,年轻时候那火辣率直的脾气倒是没怎么变。不过在那冰天雪地的寒冰潭住了这几十年,仇老夫人如火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否则岂非要命在垂危仇潭主徒增忧心。"
提到仇铁剑,黑暗中的仇老夫人突然没有声音,连呼吸仿佛都静止。
洛飞烟又道:"仇老夫人重疾缠身多年,死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种轻松的解脱,可是仇潭主不一样,他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说当真是活的不值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之意。
仇老夫人还是不作声。
洛飞烟笑了笑,转身朝向金展颜。
"金公子又如何,身体可好些了。"
金展颜心知他不怀好意,淡淡道:"多谢洛公子关心,还好。"
听他的声音就知所言不虚,洛飞烟似有一丝丝的惊讶,随即冷冷道:"金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看来在下来的多余了。"
"洛公子来的怎会多余,阁下从不会做多余之事。"
洛飞烟冷冷一笑。
"金公子倒是我的知己,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说吧,白九霄到底在哪儿?"
金展颜道:"洛公子这话好像问错了人。"
"你不知道?"
"身陷囹圄的是我,耳目众多的是洛公子你,现在你反而来问我?"
洛飞烟道:"现在他一定已经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一样藏起来了,可我想不明白,既然他已丢下你,一人逃命,你还有什么理由替他遮掩。除非..."
他的眼神突然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金展颜道:"正如公子所言,我并无心替他遮掩,大难临头各自飞,能被人救走是他的运气好。"
洛飞烟忽然道:"没有人,根本没有人救他,那些人是被你毒死的。"
金展颜笑了笑。
"阁下是在说笑?"
洛飞烟的眼睛一瞪,沉声道:"所以我才确定,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你想多了,看来有时候多心也并非是好事。"
金展颜只是微笑。
洛飞烟幽幽道:"你尽管嘴硬,但倘若他真的丢下你逃了,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哦?此话怎讲。"
"因为他要找的人在我手里。"
此言一出,金展颜心中惊讶。
"难道是洛姑娘,她没有死?"
语气虽平静,但是洛飞烟一清二楚,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他冷冷道:"怎么,金公子以为她死了?"
金展颜舒了口气,道:"湖边有打斗的痕迹,洛姑娘不懂武功,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凶多吉少。"
洛飞烟冷笑。
"金公子看事情未免太悲观了些。"
金展颜又道:"她身体不好,冰天雪地,被丢下水,很难不死。"
"看不出金公子也很关心她,不过大可放心,她的命可是硬得很。有句古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洛公子肯定比我们这些人都要活得久了。"
"借阁下吉言,这东西就当在下送给二位的。"
他手里有东西扔了进来,丢的很随意。
金展颜感觉到那东西就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
"是什么。"
"万灵续命丹,对二位身上的毒有好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下虽留住二位,却不会伤及二位性命。"
"原来你怕我们死了。"
"二位死了,对在下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二位可要珍惜。"
"你就不怕我们解毒之后,想方设法逃走?"
"二位中毒颇深,药却只有两粒,更不要说外面还有人把守。就算要逃走的话,现在也不是最好的事迹,我劝你们就莫要白费力气了。"
他说完,转身欲走。
金展颜道:"等等!洛姑娘真的在你手里?"
洛飞烟转头,手中的灯也微微转过。
"怎么,金公子也对她感兴趣?"
金展颜声音一顿,犹豫道:"到底也算相识一场,洛公子可否告知,如今她情形如何?"
"她..."
洛飞烟的眼神流动,冷冷道:"九死一生,人还没有醒。"
金展颜忽道:"听说,洛公子与洛姑娘是旧相识。"
"是又如何?"
"那洛公子可打算留她一命?"
"我若要她死,她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那这一次..."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或许是命中注定,有些东西是流在血液里的,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一向毫无情感可言的人,话中竟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金展颜选择了相信。
"我曾替她把过脉,虽不知她现在情形如何,但有几味药对她是极好的,可一直来不及告诉她。如果洛公子想要她活,或许有帮助。"
大雪终于来了。
雪势极大,经年未有过如此的好雪。
窗子被风吹的摇晃,绳锁也在摇晃。
一个垂死的人满口鲜血,也被吊在梁上。
凌承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茶是热的,滚烫。
想下嘴,又喝不下。
他就端着茶杯,脸上的神情并不好。
这应如松想不到是一块硬骨头,可如今既然咬在了嘴里,就算啃不下什么肉,也得把骨髓吸干净。
好在他并不着急。
像他这样原本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本就吃过太多苦,所以一旦有了权力,折磨人的法子总是少不了的。
"把人放下来。"
他只发了句话,有人便将绳子松了。
应如松双臂反绑,匍匐在地,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死死的。
他很快被人拉起来,重重摔在一张椅子上。
"把上衣脱了。"
凌承只是一扬手,立刻有人将应如松上身的衣服扯开,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
一把雪亮的匕首,刀锋涂满毒。
"还是不肯开口,只好不客气了,这刀上的毒不会要命,但是会让伤口腐烂,毒液会顺着伤口流进身体里,至于后果..."
"你要做什么随便,想我开口,做梦。"
凌承道:"我们都是替人做事的,上头要我让你开口,英雄却为难我,哎,只好得罪了。"
匕首在转,应如松目光如铁。
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装是装不成来的。
凌承举起了刀子,却久久没有将刀刃划下。
整整一个时辰,他几乎什么办法都用过,可是应如松却软硬不吃,他几乎走投无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承黑亮的眼睛突然一震。
他突然猛地一把捏住了应如松,神情既惊讶,又震惊。
"纹身?纹身呢?"
他瞪着应如松,紧张的逼问。
应如松淬了一口,同样恨恨的瞪着他。
凌承突然揪出了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应如松长得人高马大,凌承身量消瘦,可是爆发起来,一双手就像钳子一样有力。
他紧紧勒住应如松的脖子,低吼道:"你不是应如松,说!你是谁!"
应如松憋的整张脸通红,头上青筋暴现,他手脚被绑,挣扎不脱,一张嘴却闭的比什么都紧。
好在在他被勒死之前,凌承还是及时冷静了下来。
猛地一松手,应如松躬身倒在地上,闭口喘息。
凌承那张暴怒的脸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忽然笑了,笑得阴沉。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凌承忽然很想知道,洛飞烟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洛飞烟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别无收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