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的人正是方才将人带过来的那个黑衣人,只见他的双掌发黑,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惨白。
刹那之间,洛飞烟手中的折扇一挥。
三枚暗器从扇里飞出,无一不是打在此人前胸。
这人眼睛瞪得死死的,眼中一片猩红,眼眶欲裂,痛苦的哀嚎变成一声凄厉的嘶吼。
重重一声,人已迎面倒了下去。
其余人还在惊魂甫定,一个人突然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飞烟。
而他冲出去的方向,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沿着那一串脚印铺排而来的雪痕而去。
雪痕的尽头一片狼藉。
除了雪白的雪,还有血红的血。
雪与血交融在一起,天地间只剩这两种刺眼的色。
追来的人有四个,除去方才还有口气跑回去的一个之外,另外三个人都东倒西歪的倒下了。
无一活口。
白九霄跑了。
白九霄竟然跑掉了。
洛飞烟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本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
若是凭他一个人,莫说杀人,就算是逃走也不容易。
地上的人都是中毒而死。
白九霄并不会使毒。
看来他的命还是真大。
见洛飞烟空手回来,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都已猜到几分。
百毒神君更是识相,原本一脸的得意之色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却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不开口是最好的。
多说多错,不说便不错。
这个道理好像就连其余几个人都懂,他们也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金展颜是例外。
他虚弱的笑了笑。
"看来白兄的运气不错,只是让洛公子失望了。"
洛飞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运气是好,至少比你要好,不过人总不会一直走运的。说,救走他的是什么人!"
"哦,原来他是被人救走的,这就难怪了。"
金展颜好似有些意外,神情中的欣慰之色愈浓。
洛飞烟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蒙面黑衣人,大家纷纷目光躲闪,好像自知失职,不敢多说。
还是方才迎上来的那个黑衣人道:"我们追到这里就分了手,剩下的四个兄弟去追,我们留下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飞烟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百毒神君道:"毒粉很常见,药性毒的很,一沾就死..."
洛飞烟冰冷的目光又转向他。
"神君能否说些有用的。"
百毒神君眼神明灭,忽压声道:"会不会...是江雪的人。"
洛飞烟紧绷着一张脸,忽道:"来人,将他带回去!"
百毒神君神色微变,立刻道:"公子要将人带回去?"
"你不愿意?"
百毒神君笑了笑。
"怎么会,不过老朽觉得金公子本事不凡,所以既然落在我们手里,不如尽早的斩草除根,毕竟江雪那些人还没有彻底落网,我是怕事情有变。"
洛飞烟冷冷道:"不必着急,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现在还不是时候,带回去。"
他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剩下两个黑衣人将金展颜拖拉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漆黑。
金展颜眼前迷蒙,神智渐渐不清。
只记得朦朦胧胧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宅子。
而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分明了。
等清醒过来,人已身处一片黝黑之间。
黑暗之中,并非寂静。
一声重重的叹息落下,他似觉得有些耳熟。
只听一个沉着的声音唤道:"金公子,金公子...是你么?"
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幽怨的沉郁,听来竟也有些虚弱。
周围什么都看不到。
金展颜勉强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仇老夫人,别来无恙啊。"
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仇老夫人,听到金展颜的语气,她也轻叹一声。
"你也中了毒。"
"也"字说明了一切。
金展颜活动了活动身体,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
"想不到,如今仇老夫人会落的与金某同样的下场。"
仇老夫人道:"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明。"
金展颜道:"就算我们全都被百毒神君算计了也不奇怪,可像仇老夫人您这样的人,本不会轻易看错人的。"
"是啊,即使这样与百毒神君这样的人相识数十载,我也不该忘记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后悔,晚矣。"
仇老夫人苦笑,笑得有些凄凉。
原来她与百毒神君竟是老相识。
所以她一见面就认出了他,虽然他们已多年未谋面,相识之时他也不叫百毒神君。
金展颜恍然大悟。
这就难怪了。
一旦了感情这种东西,人很难不被左右,尤其是女人。
毕竟百毒神君也认出了她。
在洛飞烟等人将他们身份摊开之前,他还是认出了她。
从前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陈年往事。
他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
可是只凭这一点,百毒神君还是成功的博取了她的信任。
年轻时,他们曾相识。
而今,因为某个原因再遇,他们一样年华逝去,青春不再。
但是偶然间,总会有些情愫遗留下来。
无关私情。
对青春的追忆与怀念也好,是为了在这凶险万分的形势中寻得一个抱团的力量也罢,总之,就算她对他的话存着顾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卖她。
而这就是人。
人与人之间的不用。
有许多有情有义的好人,自然也有许多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的坏人。
仇老夫人不必说。
金展颜也没有问。
他没有问百毒神君是如何说服了她,又与她达成过什么共识,结论只有一个,他出卖了她。
金展颜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应兄呢,他不在?"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至于应如松..."
她咳嗽起来,咳嗽的说不出话。
等她咳嗽过后,缓了缓。
"他与百毒神君一直称兄道弟,想来还不至境地如斯。"
金展颜苦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
从头至尾,也许他们都想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神秘的老婆子是这里最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现在看来,她竟是这些人中最天真的一个。
有些人虽年轻,他们的心已老了,就像他、洛飞烟、甚至是洛玉影;而有些人虽然上了年纪,心思却还意外的纯净简单,简单到还会相信什么情谊。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最相信不得的就是人。
人虽有感情,可惜感情易变,在猜度衡量比较之中,终究敌不过利益的驱使。
可是应如松真的并不在这里。
既然他也被关了进来,应如松没有理由特殊对待,可是他绝不相信百毒神君会对应如松手下留情。
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应如松已经糟了毒手,另一个就是他并没有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金展颜偏向后者。
看洛飞烟的态度,他还打算暂时留着他们,这说明他们还是有价值的。
可是这些人留着他们的命还要做什么。
百毒神君既已加入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已有了。
思索间,他胸口发闷,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只好停下思绪,解下了腰带。
腰带内侧藏有暗袋,他摸出一包药粉,仰面服下。
服了药粉之后,他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想起了什么,又摸出一包药粉。
"仇老夫人,你中的毒可还撑得住,我这里有些药,若信得过在下,可以拿去,或许有用。"
他说完,朝仇老夫人声音来之处将药包投了出去。
"多谢。"
仇老夫人没有拒接他的好意。
如今这番境地,她已没什么好顾忌的。
等她也服了药,金展颜道:"请问夫人,在下与白兄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仇老夫人缓缓道:"想必你也猜得出,从一开始,百毒神君早已知会过我,倘若他暗示,我便借机发难,先联手除掉你。而应如松,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这些人里,他一直将公子看作最难对付的对手。"
"他还真是高看在下了。"
"也不只是公子,还有洛姑娘,他尤其是忌惮公子与她联手,再加上一个白九霄,我们的胜算太小。"
金展颜无奈道:"不错,可惜的是洛姑娘处处周旋,却从未真心与任何人结盟。"
"原来如此,不过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所以百毒神君才会趁这个机会下手。原以为赶走了你们,纵然不能独得毒经,他也会依约而行,可是想不到子夜的人忽突然出现...我先是中了他的暗算,而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金展颜道:"是洛飞烟,他们勾结在了一起,不论是为何,看来百毒神君早就投靠了他。"
"是他...这就难怪,我本来怎么也想不通的。"
仇老夫人喃喃,她竟没有想到。
她想不通的是百毒神君怎会与子夜的人串通一气。
不过她并不笨,很快又忽道:"百毒神君既然与子夜的人一个鼻孔出气,那他为何昨夜为何还要怂恿我们,做那番事出来..."
金展颜想了想。
"也许这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洛飞烟的主意。"
"洛飞烟,就是那位罗公子?"
"是。如今飞雪堂内斗的紧,细细想来,这一招或许对的不是我们,而是江雪。"
仇老夫人半晌才理解了金展颜话中的意思,一声叹息。
看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这些她都不怎么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拿到毒经。
可是显然,在争夺毒经的这件事上,她已在劣势。
倘有人能得到毒经,也定不会是她。
金展颜道:"既然百毒神君上了洛飞烟的船,我们可以依仗的希望就只能是江雪了。"
"她...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帮我们?"
"不帮也不行,为了不败在洛飞烟手里,只是她有多少本事,我们只能静心以待了。"
他的语气从容而平静,仇老夫人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却可想象的出他此时气度,对这处变不惊的少年人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欣赏来。
金展颜又道:"在下心中有一事,想请教老夫人。"
"公子请说。"
"是关于昨晚那几具杀手的尸体。"
"哦?"
"其中有一具尸体有些异常,他并非被人毒死,是被人折断了颈椎,不知老夫人可注意到。"
仇老夫人顿了顿。
"你说的那个人是应如松带回来的。"
"是他?"
"是他。"
得到答案之后,金展颜沉默了。
"那尸体难道有问题?"
金展颜道:"这个是我代别人问的。"
"别人?"
"是白兄,分别之前,他曾问过我,但是我也不知道。"
仇老妇人道:"我是第二个回去的,我回去的时候,应如松已经在了,尸体就在他脚下,你的侍女应该也看到的。"
"是,不过当时没有机会问她们。"
仇老夫人这才想到,霞儿与翠儿向来是从不离金展颜的,可是现在她们却没有被一并带来。
一想到当初受挑唆,对金展颜白九霄翻脸,当时那两个小丫头也不曾出现护主,不过匆匆而逃。
她遂道:"她们是不是出了事?"
"她们走了。"
"她们走了,你岂非少了两个很重要的帮手?"
"翠儿受了伤,很重的伤,所以我叫她们离开,希望一切顺利。"
仇老夫人沉默片刻,忽然幽幽道:"她们不会走的。"
金展颜也默然良久。
"她们会的,这个决定或许不容易,可是她们从未让我失望。"
仇老夫人笑了,她笑的声音竟是如此的。
虽然依旧沙哑,干瘪,苍老,心酸,却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其中,让人听得心头一沉。
"我说她们不会,公子到底年轻,还不懂女人。"
女人...
金展颜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二字。
"老夫人误会了,我年纪略长她们几岁,一直将她们当作孩子看待。我与她们虽不同于一般的主仆,也不像外人看的那般不干净。"
"我看误会的是公子。"
仇老夫人一笑。
"公子若是这么确信,不妨与老身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她们会不会再出现,为公子拼命。若是公子认定她们不会回来,可是她们若心甘情愿的主动回来...他日公子若得毒经,便要借老身一睹,如何?"
金展颜笑了笑。
"夫人若是输了呢?"
"我若输了,同理,公子不亏。"
金展颜无奈,并未真的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对她们是很重要,她们对他也从未有过虚情假意。
可他一清二楚,以霞儿的心思,定然知道孰轻孰重。
霞儿待翠儿的感情,从不比对他的少。
她若一人回来,翠儿绝无独自活下去的希望,但她若带翠儿回来,无疑会变成他的包袱,更不要说翠儿的状况。
所以纵然知道他独自一人涉险,霞儿也不会犯糊涂的,这一点他绝对不担心。
现在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白九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