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紫竹收到周庆自立为王战败遭擒和杀手句号失手丧命的这两个坏消息时,顾天威刚好也给她打来了责问的电话。
很显然,京州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法瞒得过这位千里之外的鹰视狼顾者。
顾天威说周庆这个人已经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京州的公安有得是手段让他吐露真言。所以这次,顾天威给了她一个关键人物的手机号码,并严令陈紫竹火速搞掂孤峰周庆。
陈紫竹撂下顾天威的电话就觉得心乱如麻,她这次的北方之行,从一开始就挺不顺当。虽说西城的毛孩儿陈辉死了,剩下的那些残渣余孽室内操戈也已经自我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仍有一块心病让她怏怏不快。
这个荣波的命实在是太硬了!
她派去的人不但没有能做掉荣波,反而还给自己画上了句号。
荣波的北城集团看似微弱,却蕴含着能够一举覆灭孤峰的可怕力量。现在京州市区里的主要娱乐场所,都已经成为了她的下线。这半个月,陈紫竹使出浑身解数,从周庆那些旧部的嘴里,一点一滴的套出了她这位乌龟老公掖在怀里的十几条销售密线,她紧锣密鼓,见缝插针,趁乱取利,毫不费劲就攻下了这座国际大都会的半壁河山。顾天威的第一批“冰”三天之内就会运抵京州,见证她丰功伟绩的时刻应该就在眼前。但她乐不出来,周庆不死,荣波不除,一切的努力就都是如梦亦如幻的泡影,即便暂时成功,也会如露亦如电般的不能长久。
思前想后,陈紫竹不禁暗暗钦佩起了顾天威的远见卓识。她现在攥在手心里的这个电话号码,顾天威可能远在半年之前,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是九哥吗?老板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
陈紫竹的音调不阴不阳,直截了当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紫竹?”
“紫竹是我!”
“好,晚上九点,你带十万块钱到二坊洗浴,开好房间等我。”
陈紫竹听到对方粗哑的声音,不禁心中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二坊洗浴城位于京州城南的老八家儿胡同,二坊是二房的谐音,具有明显的暧昧色彩。陈紫竹自幼就不怕色情,但让她去接待一个声色粗鄙的家伙,却是她一万个不愿意的。可是这个人的身份特殊,陈紫竹也只能做好了自认晦气的各种打算。
“好吧,晚上九点,十万块钱!”
“你一个人来!”
***
直觉是人类除了视、听、触、味、嗅之外的第六种感觉,是人脑的外延神经所捕捉到的一种真实讯号。
人都有直觉和预感。
张亮也不例外。
虽然到了现在还没有什么人找他谈话,但他知道那一天,已经离他不会太远了。唐倩在温泉山庄的出现纯属莫名其妙,当天就又有所谓的税务稽查找上了马莉,这件事也绝非偶然。他现在已经到了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后路的时候了。
在京州,周庆是唯一一个跟他有联系的黑道人物,现在周庆被关进了市局看守所,那就意味着自己迟早都将暴露。正像周铁当初想象的那样,买买提·乌力的死以及二黑的脱逃,都是他张亮人为的操作。
那一天,周铁在公安医院和乌力、刀疤谈完话刚走,张亮就把云南的情况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周庆。一番商量之后,周庆觉得只有让这个老维子乌力彻底地闭嘴,才有可能帮助刀疤把罪责洗脱干净。所以张亮咬了咬牙,溜进了看护乌力的病房。当时正赶上医生抢救乌力,值班警员王可欣靠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盹,张亮就守在外面观察动静。等到医生一离开病房,张亮立马就绕过王可欣接近了还在昏睡状态里的乌力。他扫视了一下现场,床头柜上那个护士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搪瓷托盘,顿时令他的眼前一亮。他迅速地捏起一根体温计攥在手里,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小瓶氰化jia拧开,小心地蘸了蘸,然后他又确认了一下王可欣熟睡的程度,就果断地扳起乌力的头,一捏乌力的两腮,把整根体温计利索地捅进了他的嗓子眼里。乌力被疼醒了,刚一疼醒就断了气。回到京州后,他又趁着二队吕玉刚紧急求援、一队方旭闹情绪离岗的绝妙机会,带走了全部警力,巧放了二黑徐乐。
张亮不敢往回细想,因为他帮着天威集团干的坏事还有很多。现在,他只想去见一个人——江寒月。这个半年前他在互联网上结识的“禁毒领袖”虽然对他并无亏欠,但是此种情况下,与其说是孤军奋战,还不如找个事由出趟外勤,去见一见这位从未谋面的主顾。所以他打了份前往云南查案的请示报告,然后就轻轻叩响了周铁办公室的房门。
天底下凑巧的事真有很多,在这一时刻,缉毒处代处长周铁满脑子里所想的人,也正是张亮。周铁也是刑警队员出身,张亮的事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也已经琢磨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张亮就是那个他要揪出的内鬼。
但现在还揪不成,因为专案组还要拿他作饵,来钓更大的大鱼。虽然云南同行已经通过对买买提·乌力的尸检得出了死者系他杀的关键性结论,但现场还缺乏目击者和指认张亮的确凿证据。警员王可欣的嫌疑已经基本排除,而且他也已经找他谈过了话,王可欣表示愿意按照领导的指示,采取积极的态度来见证自己的清白。
张亮的不请自到给周铁带来了绝好的机会,一个大胆的创意在他的脑海里面油然而生。张亮称自己已经获得了坏三金世宏潜入边境地区企图与境外毒贩接头的重要线报,打算带上两名本队的警员立即赶赴云南。周铁当着张亮的面认真地分析了一番案情,然后就果断地同意了张亮的请求。
但张亮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周铁在人员上强硬地替他点了将,让王可欣和已经借调大案队的女警唐倩,跟着他一同前往。
***
急功近利是贩毒这个行当里的大忌。
现在,荣卫就犯了这个忌。
金世宏被他瞒着哥哥隐藏在温馨桑拿浴里,枪战结束,周庆被抓,让对事态原本就一知半解的荣卫产生了盲目的乐观情绪。白脸儿的枪伤只不过是在大腿皮糙肉厚的部位擦破了一点儿皮,肩膀和脚面上的伤也并不严重,这让荣卫不知不觉又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大展宏图的各种幻想。
荣波在枪战发生后就带走了他的人马到康西草原暂避风头去了,荣卫是借口要照顾白脸儿才强留了下来。荣波在走的时候神情显得十分疲惫,这和林青忠告他的那句话不无关系。
荣卫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要一步步地找陈紫竹报仇雪恨,同时,一步步地在京州占下一片天地,像哥哥荣波和曾经叱咤风云的周庆一样,风风光光,逍遥自在地活着。所以,他和白脸儿商量了一番之后,就让手下的兄弟把坏三又打了一顿,然后荣卫就在一阵更加凄厉的喊叫声中,迈进了关着金世宏的房间。
“三哥,谁又打你?”
荣卫的适时闪现显然是让坏三看见了一线希望。
“我的好兄弟,你快跟他们说说,别再折磨我了,我真没有掺和害死毛孩儿的操蛋事!”
坏三此时的样子已经异常的凄惨,荣卫赶紧点着了一根烟递到了坏三的嘴上。
“那我去帮你试试看吧,毛孩当初救过白脸儿这小子的命,他和你们仇深似海,谁劝也没用,我猜他这是想把你一点一点的给折磨死拉倒。不过,我倒是可以冒着跟他翻脸的风险去帮你说说看,可是你也得让我跟他那儿有个说法才行呀!”
“那我先谢谢你了兄弟,你就跟他说,只要哥们儿能放过我这一码,今后我坏三就是刀山火海也敢替他去上!”
“我拿什么信你?”
荣卫故作幼稚,把一双眼睛翻到了天花板上。
“兄弟,蒙了你们我还能在京州呆么?更何况你又是荣波的亲弟弟,你就是借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蒙你们呀!”
坏三摆出了一副肝胆相照的模样。
“那你等着吧,我去是去,可不一定帮你办得成啊!”
“多谢你了,我的好兄弟!”
等待的滋味分秒难耐,三四个钟头过去了,荣卫这才垂头丧气地返了回来。
“人家白脸儿根本就不相信你,他已经决定在今天晚上要把你给废了。”
坏三的眼睛立马一片灰暗。
“你再帮我求求他不行吗?”
“我去空口说白话有什么用,不如你自己断个指头发个血誓,我也许还能有个说辞。”
坏三闻言,心里面顿时百感交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混到了要拿自己的血肉去取信于人的地步。此时此刻,此种境界,让他不禁又联系起了自己那个同为人囚的妻子。虽然他并不知道黎梦现在已经因为涉嫌多起要案被刑事拘留,但是他仍然抱有着能与老婆再次团圆的强烈渴望。于是,他接过了小东北递给他的卡簧刀,狠了狠心,就朝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仔细地切去。
“且慢!”
但荣卫的喊声慢了半拍,金世宏的一截斩断了的无名指蠕动着,已经掉到了地上。
“怎么,这样还不行么?”
坏三疼得满头大汗,咬着牙硬挤出了这几个字。
“不是不行,我记得白脸儿要的似乎是你的食指!”
荣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捡起来地上的那根断指,不住地摇头叹息。
坏三已经给折磨得几乎背过了气去,他强忍着满腔的悲愤,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荣卫。
“行行好兄弟,我一辈子都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
荣卫没再说话,一转身走出了房间。五分钟后,老鸭子冯军和胡秋泰风风火火的给他送来了药箱,哆里哆嗦地帮他包扎好了伤口。又过了一会儿,荣卫就提拉着一袋子酒肉晃进了房间里。
“白脸儿总算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面子,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生死兄弟了,你那根手指头就当是咱们拜了个把子,今后有好日子大家一起过!”
“我这条命是兄弟你帮我捡回来的,让我干嘛,你就说吧。”
“带我去趟云南,联系一个可靠的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