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见琉衣不在横滨。
他来晚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 五条悟脸上那种与恶人无异的渗人微笑一点一点垮了下去,整个人宛如霜打了的茄子,嚣张至极、令人看了就手痒的欠揍气息一下子消失无踪。
“你是说, 琉衣她被带走了?”
五条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平常, 并没有少的起伏, 但与之相反的却是周身越发激烈的咒力波动, 脚下稍微没控制好力度,忍不住一个用力,将本就裂开了的地砖彻底踩碎,连楼下的天花板一并踏穿。
“而且正好卡在了我来到横滨的时间……是故意的吗?你们在诱骗她躲着我?”五条悟像是很苦恼似的,抬手捂住额头,但那双苍瞳里笑意全无, 冷得像极地上亘古不化的坚冰。
一阵飞灰之后,展现在一众社员面前的,就只剩下破败的大洞。
“五条先生, 咳咳,你冷静一点!请不要误会,无论深见小姐去哪里, 这都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们是不会强迫她的!”
谷崎直美惊呼一声,连忙远离了这片危险的塌方区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前段时间,侦探社考虑到扩建的问题,将楼下一并买了下来, 不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很难处理了。
五条悟闭了闭眼,六眼过度运转带来的负荷极大, 反转术式自动运行,这才让他的大脑在极度的愤怒与失望中勉强扯出一丝清明。
其实他也知道是深见琉衣自己想要躲开他的,可面对心爱之人,理性的作用微乎其微,还是很难忍住不去迁怒啊……
尤其当知道带走深见琉衣的人,就是那个他一直看着不爽的眯眯眼名侦探后,五条悟的心情立即跌下谷底。
最强咒术师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心情不好的发泄方式,就是使劲折腾周围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五条悟十分干脆地给侦探社下了巨额委托,让他们务必查找出深见琉衣两人下一站的落脚点。
社员们望着这位一出手就异常阔绰、且蛮不讲理的大金主,头疼得要命,因为怕拒绝的话,这家伙会将这栋楼连根拆除,于是商量了一番之后,谷崎直美挂着客气的笑容,有些为难地解释道:“五条先生,并不是我们想推辞这份委托,实在是因为,我们也真的不清楚乱步先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临走前,那几份委托都是乱步随手抽取的,他们连内容都没看到,再说了,这次出差乱步特意将通讯工具留了下来,摆明了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吧,所以他们是不会出卖乱步先生的!
但毕竟深见琉衣是从他们这儿跑掉的,谷崎直美心底还是有着一丢丢心虚,声音不自觉放低:“我觉得深见小姐只是想散散心,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回东京了,您没必要这么着急……”
听见这个回答,五条悟脸上那种面具似的、吊儿郎当的笑意凝固住,接着慢慢消失不见,眸中的苍空似乎隐隐裂开一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骇人裂缝。
“你们在说什么啊,没必要着急?怎么可能。”他这样说道,语调接近漠然,可周身的咒力却汹涌沸腾,不甘且压抑地嘶吼着,仿佛随时都能挣脱掉主人设下的脆弱锁链,“要知道蝴蝶并不是可以远途飞行的生物吧,就这么离开舒适温暖的环境,万一被别人的网兜抓捕住了,该怎么办呢?”
谷崎直美有点摸不着头脑:“咦?”
一旁的中岛敦也疑惑道:“蝴蝶……是指深见小姐吗?”
就连国木田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五条悟的状态有点不对:“五条先生,你……”
他本来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看见五条悟重新笑了起来,若无其事的,仿佛刚才的冲突完全没发生过似的,友好地冲他们摆摆手:“啊,既然琉衣酱早就离开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国木田下意识问:“你要去追乱步先生他们?”
五条悟没有回答,反而哼起了奇怪的小调。他没再继续跟社员们纠缠,顺手拎走了会客桌那一袋包装熟悉、一看就是经由深见琉衣之手送出去的礼物,转身就走。
“哎,真是令人羡慕啊,琉衣从来没有专门给我准备过礼物呢——而且这次是你们那个名侦探把她拐走了,所以这些东西,全部没收没收~”
“喂,等等——”国木田还没说完,大门就在他眼前被啪地一下甩上了。从关门的力度来看,五条悟压根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深见小姐的伴手礼……”中岛敦有些失落,他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五条先生是不是生气了?可是他走之前还在笑,看着又不太像……而且如果他找到深见小姐,两个人不会吵架吧?”
“我觉得不会吵架哦,五条先生应该不舍得凶深见小姐的。但是……”听见谷崎直美的声音,中岛敦转过头,就看见少女从背后勒住了自己的哥哥,两张相似的脸紧密地依偎在一处,谷崎直美还旁若无人地对着哥哥上下其手。
因为每天都能看见这种情景,中岛敦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地问:“但是什么?”
谷崎直美轻轻一笑,带着某种青涩的妩媚,亲密地贴紧谷崎润一郎,红唇微启,说道:“敦君一定不知道吧,这个世界有许多特别的惩罚方式,非但不凶残,反倒代表着别样的甜蜜呢。对吧,哥哥大人?”
说完,她便就势一扑,将自家哥哥按倒在沙发,身体力行地在谷崎润一郎身验证她口中的“特殊惩罚”。
其他社员见怪不怪地屏蔽掉沙发那边的奇怪声音,只剩中岛敦还在挠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甜蜜的惩罚,指的到底是什么啊!
……
没能在侦探社见到自己的恋人,五条悟积攒了满腔的怒火,而在电梯间撞了光明正大迟到上班的太宰治,则是令他的不爽不再隐藏,张牙舞爪地暴露在了脸上。
披着棕色长风衣的黑发青年浑身湿透,袖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水,很显然,他是刚刚从某条河里爬上来的。面对五条悟阴森的脸色,太宰治却显得兴致高昂:“这不是五条先生么,前天你不是才在ins发了几十张偷拍深见小姐的照片,我还以为你应该去享受甜蜜的恋爱了呢,怎么会跑到横滨来呢?”
像是一只被主人给抛弃了的丧家之犬一样,想到这,太宰治眸色渐深,笑意更浓。看起来,进展不太顺利啊。
被他戳中痛脚,五条悟的目光仿佛能杀人。时到今日,他还是对太宰治这个自我想象中的“情敌”耿耿于怀,当即冷笑一声:“与你无关。”
于是太宰治叹息一声,似模似样地挤出一点遗憾的神色:“唉,原来五条先生是这样想的啊,可惜我刚才好像在车站附近看见了深见小姐,本来还打算问问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不希望我管闲事,那就当我什么都没看到好了。”
五条悟:“……”算他狠。
他一秒钟变换了表情,哥俩好地搭上太宰治的肩膀,那架势仿佛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太宰君,以我们的关系,这点情报都不肯说,未免太见外了哦?”
太宰治微笑:“呵呵。”
当两个男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勾肩搭背地从侦探社的大楼走出时,已经迅速完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太宰治提供了深见琉衣可能乘坐的列车的大概范围后,五条悟现场表演了什么叫用过就扔,瞬间恢复了能气死人的欠揍表情。
太宰治也不在意,饶有兴味地拖长声音,问:“我还以为,在听完之后,你就会迫不及待地飞过去,把深见小姐抓回去呢?”
可看五条悟依旧慢悠悠地在街散着步,在得到确切情报后,这个人反倒显得一点都不着急了。
“因为琉衣酱她看起来很想在外面玩一玩嘛,我可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恋人哦,会给足够的时间让她好好放松一下的。”五条悟双手插兜,墨镜下的苍瞳看向远方,“而且我如果直接瞬移到目的地的话,琉衣一下车就看到我,肯定会被吓到的吧——这样可不行呢,所以我就搭下一班车过去好了。”
太宰治很给面子鼓起掌:“不愧是成熟的大人!”
只是到底相不相信这套说辞,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太宰治并没有追问,为什么深见琉衣身有着诅咒和定位器的双重保险,五条悟还能把人给看丢了,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另外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在欧洲监狱的时候,有一位狱友曾经跟我讨论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命题,正好我也希望能听听五条先生的观点呢。他认为,驯养是一件不断做减法的事情,只要将不该有的碍事杂物清除干净,依赖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到后来养成习惯,即便你不主动伸出手,被驯养的对象也会自发缠来,听上去很简单是不是?”
五条悟维持着原有的步调,连眼神都没分出一个,但太宰治知道他在听,于是勾了勾嘴角,继续说:“五条先生,你有养过动物吗?”
不知想到什么,五条悟的语气瞬间变得轻快:“有哦。”
太宰治轻声问:“是鸟雀吗?”
五条悟否认:“不对哦,是一只非常非常漂亮、纤细又脆弱的蝴蝶。”
太宰治:“那么,她住在笼子里吗?”
“笼子?怎么可能嘛。”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太宰治所用的代称,“太过狭小的环境会让蝴蝶郁郁寡欢,最终不愿意再飞起来的哦,看来你没有什么饲养蝴蝶的经验啊。”
“的确是,毕竟我以前只学过要怎么养金丝雀,果然不种类需要不的方法。”太宰治爽快承认,看去好像真的在认真探讨,“既然不是笼养,那你是要将蝴蝶放生么?”
五条悟歪了歪头,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折叠着天空的眼眸亦透出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为什么要放归?我的蝴蝶一直都是自由的哦。”他的语气平淡且自然,理所当然到了极点,“毕竟我可以带着她去任何一个角落,活动范围大到囊括整个世界呢。”
“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五条先生。”太宰治突兀地笑出声来,鸢眸不易察觉地漫一丝深渊般的色泽,在某一瞬间,使他整个人看去就宛如某种恶意的具现化,“你的蝴蝶不需要笼子,那是因为,五条先生,你本身就是‘笼子’啊。”
嘴上说着活动范围是整个世界,但实际,那只可怜又可爱的蝴蝶小姐,从来都没能离开五条悟身边。
鸢眸对了不知何时望过来的苍空之瞳,五条悟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懂,神色依旧懒散无辜:“哎,随你怎么说啦。”
太宰治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叹息:“还真是会混淆概念啊,五条先生,只有停留在你身边——这种有限度的自由,才是你给予的自由。”
顿了顿,他在五条悟威胁的目光中收住话头,举起手投降:“至少让我情蝴蝶小姐几秒吧。”
被如此可怕的爱意缠绕,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是不动声色布下的蛛网,但是如果一辈子都不撞去的话,估计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事实吧?
太宰治抬起头,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鸢眸在光线下泛起波澜。啊咧,咒术师果然都是一群疯子啊。
……
深见琉衣两人所乘坐的列车终点站是去往名古屋,但乱步在中途却突然拉着她在静冈站下了车。
她疑惑地问:“乱步先生,第一个案子的地点不是在名古屋吗?”
“那个案子早就结案了,买去名古屋的车票也只是为了迷惑视线而已。就让其他人以为我们去了名古屋,到那边找去吧。”乱步咬了口手里的铜锣烧,深见琉衣发现他的口袋里随时都装满了各种零食,简直跟百宝箱一样,接着他又小声嘀咕,“我才不想立刻跟那家伙撞。”
那家伙指的是谁,深见琉衣心知肚明,她不由苦笑:“这样戏弄悟君……他一定会更生气的吧?”
乱步冷不丁问:“你很在乎他的受?”
“咦?难道不对吗,毕、毕竟我们是、是……”深见琉衣有点不知所措,她下意识搅了搅手指,眼中浮现出一丝窘迫,最后的声音细如蚊呐,“……是恋人啊。”
像是因为头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说出“恋人”这个词,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就烧了起来。老实说,她对恋爱的领域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本能地有点害怕,因此五条悟想要一步到位,直接从恋爱跨越到结婚,才会令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第一时间想到是逃走。
名侦探盯着她看了几秒,在她察觉到之前,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说:“就算是恋人,也分很种的,我说你啊,对这方面完全没有一丁点常识吧?”
但是乱步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精通的样子……这话深见琉衣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两口解决掉手中的铜锣烧,乱步用指点江山的气势将胡乱抽出来的委托单塞进深见琉衣怀中,叉着腰敲敲她的额头,教训道:“好啦,快点给名侦探带路,接下来的委托人,应该能给你好好补上这一课哦。”
深见琉衣:“?”
乱步并没有说谎,他手那几件委托都跟恋情有关系,但令深见琉衣无语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关联得过了头了!
第一件委托是一个女人杀害了她的丈夫,因为实在找不到证据,所以当地警方请来了乱步协助破案。自然,这件案子在名侦探戴上那副不离身的眼镜后,很快就告破了。
“那个女人的丈夫出轨了,并且在结婚纪念日借口出差去私会情人,顺带一提,他的情人不止一个。”乱步对女人崩溃的哭喊丝毫没有兴趣,冷静地对身边表情震撼的深见琉衣说道。
深见琉衣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所、所以?”
这时候,亲手杀掉丈夫的女人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深见琉衣:“男人的誓言都是笑话!他们明明信誓旦旦说着永远只有你一个这种鬼话,可厌倦之后,又会迅速找到新的替补——凭什么我就要被扔掉?”
女人似乎精神有点不正常,疯疯癫癫地笑着:“他想抛下我?做梦!就算是具尸体,我也要他留在我身边!”
精神错乱的女人被警方制住,乱步才继续说:“看到了吧,这是其中一种恋人。”
深见琉衣迟疑了一下,小心问:“乱步先生是想告诉我,要学会提防人渣?”
乱步咬碎嘴里含着的糖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遇到这种出轨的败类,要及时抽身,不要将自己搭进去!”
深见琉衣条件反射地回答,目光疑惑:“可是,悟君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女人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神色陡然平静下来,她望着深见琉衣,突然问道:“你的恋人,有对你说过漂亮的誓言吗?”
誓言?像是这个女人所说的那种,“永远只爱你一人”“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吗?
深见琉衣摇摇头:“没有。”比起嘴上说说,五条悟这个人似乎更钟爱安排好一切,然后将选项摆在她面前,但实际无论选哪一个,都是这个人预设好的,根本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就比如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婚礼准备,要不是发现了五条悟藏在她枕头下的婚姻届,她也不至于受到刺激,选择立刻逃走。
女人似哭非哭:“他很喜欢你吧?可以喜欢到为你无视所有觊觎的目光吗?”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了,因为真正来说,这句话的主体应该调换一下才对……深见琉衣想起经家入硝子之口,传到她耳朵里的,关于五条悟假想情敌的数量,视线不禁飘移了一下。
“我回答不了。”深见琉衣认真地对这名可怜的女性说,“因为他从来没有让我产生过类似的苦恼。”
女人愣了很久,终于像是解脱似的瘫软了下来:“你……很幸运。”
至于为什么幸运,她没有说,深见琉衣也不好意思追问,倒是乱步看着女人被警方带走的背影,含糊地嘟哝了一句:“是不幸才对吧……”
这个案子结束,乱步立刻就带着深见琉衣离开了静冈,匆忙得仿佛晚一点就会被恶鬼追上似的,结果等了列车,乱步才告诉她,还真是在被人追赶——因为据他推测,这个时间点,五条悟应该发现他们并没有去名古屋了。
下一个委托人位于山梨县,最后乱步从几个嫌疑人里揪出了凶手,令深见琉衣好奇的是,凶手是一对大学情侣。
在他们的供述里,两人贫富差距悬殊,女方的家人高高在上地拒绝了只是平民的男方,结果在某次谈判中,女方情绪失控,错手杀害了只把她当联姻工具的父亲,然后这对小情侣联手处理掉现场,伪装成密室杀人。
“我不想嫁给足以当我父亲的男人!”被指认后,女孩颤抖着蜷缩在恋人怀里,哭泣道,“我的父亲有这么的私生儿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不想再做傀儡了……”
女孩的恋人紧紧抱着她,刚刚这个人还试图一力揽下所有罪名,据他所说,他们是打算如果被戳穿了,就一起殉情,还是被乱步发现了意图,这才没酿成二次惨剧。
“看到了吗,这个类型的恋人。”乱步就像是最精密的仪器,情绝对不会在推理时扰乱他的思考,他看向那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很脆弱吧,因为外部的介入,很容易就分崩离析。”
“乱步先生是想说,来自外部的阻力吗?”深见琉衣问道。
他们俩这对组合吸引了情侣中那个女孩的注意,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女孩梨花带雨地说:“来自家族的阻力,不是我可以抵抗的……如果你有一天面临跟我样的问题,你就会明白了。”
深见琉衣身的装扮全都是五条悟买下塞到她的衣柜里的,五条家主从来就没有节俭的概念,可想而知这一套行头价值不菲,女孩一眼就估出了大概价值,于是把深见琉衣认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大家小姐。
“家族吗……”深见琉衣想了想据说接到家主命令,连夜修缮神社准备场地的五条家,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倒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但在五条悟去家中晃荡了一圈后,那些反对的人听说就连夜进了疗养院。
至于御三家其他两家,就更没有插手的资格了。
“这倒不会。”深见琉衣弯起浅浅的微笑,“其他的事我没有把握,但是悟君的话,是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安排他的私事。”
情侣中的男孩表情恍惚,喃喃地问:“这有可能吗?”
“对悟君而言,这不是可能,而是毋庸置疑的真理。”深见琉衣不自觉地抚心口,衣服下面,那里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可能很奇怪,不然那对情侣不会这么惊讶地看着她,“因为悟君,是最强啊。”
敏锐地捕捉到深见琉衣话音里的信任,乱步用力摇了摇路上买的波子汽水,盯着瓶中沉浮的弹珠,撇了撇嘴:“真是的,这不是很依赖那个人吗……”
解决掉这件案子后,他们俩样没有停留,立刻就赶往下一站。深见琉衣迟疑地问:“悟君也不一定会这么快发现我们在这里吧……”
乱步趴在小桌子,恹恹地说:“刚才跟在警方身后的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咒术界那边的人,你觉得那家伙不告诉五条悟你在山梨县的可能性有大?”
深见琉衣:“!!”
她真的没注意到,该说不愧是名侦探吗。
但深见琉衣还是挣扎了一下:“可是,其他人也未必知道我失踪了吧……”
乱步打了个哈欠:“只要五条悟智商没问题,发动其他人帮忙比他自己一个人寻找,效率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我听见那个男人偷偷溜出去打电话了。”
深见琉衣没话说了。她低下头,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本来有着五条悟强制给她戴上的手链,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太久,现在突然被拿下来,她竟然觉得不太适应。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啊。深见琉衣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以至于,她猛然间有点想念五条悟随时随地缠来的拥抱了——当然,只有一点点。
第三个委托在埼玉县,邀请乱步前来的也是当地警方,希望他能协助抓捕一名流窜的变态杀人狂。这个凶手杀害的人都是校园女神级别的少女,手法极其残忍,现场还会用受害的鲜血在墙涂满“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爱意”这种句子。
因为是找人,警方分散成好几队在城里搜查,乱步拒绝了陪同,只带着深见琉衣开始工作。深见琉衣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向旁边店铺的人问些奇怪的问题,循着七拐八拐的小巷,不知怎么办到的,就突然间将那名杀人狂堵在了死胡同里。
对方看清深见琉衣的瞬间,眼中猛然爆发出奇异的光芒,抓着头发神经质地喃喃:“你爱我吗,你会答应我的……”
深见琉衣紧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将乱步挡在身后,手指微微一动,咒力蓄势待发。
乱步取出眼镜戴上:“第一个遇害的是你暗恋的对象吧,就因为她拒绝了你的示爱,你心态失衡杀掉了她,这之后只要心仪的女性不接受你的告白,你就要把她们杀死,对吧?”
凶手眼神怨毒:“我爱她们,她们为什么不接受我!”
“不要玷污爱这个字了。”深见琉衣一向温柔的声音中,也像是淬了冰,“只有双向的情,才算爱情。”
她不想再跟这种人废话,抬手正准备做出发动术式的手势,凶手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突然间从背后亮出凶器,快速地冲深见琉衣刺来——
“玉犬!”
身后传来少年冷静的声音,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深见琉衣身边闪过,精准地咬着凶手的手臂把人牢牢制住,那人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深见琉衣回头一看,巷口处站着一个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年,他在看见深见琉衣时,眼中样浮现出惊讶之色。
“你是……惠?”深见琉衣迟疑几秒,喊出来人的名字。她记得这个少年,当时她中了永眠术式昏睡时,这孩子守了她许久,可惜她想道谢的时候,五条悟却说伏黑惠已经回去上学了。
伏黑惠的手机界面还显示着报警电话,他回过神,两下向接线员说明情况,挂断后,才走近过来,问:“深见老师是到这里执行任务的吗?”
“这个……算是吧。”深见琉衣实在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含糊地点点头。
这时候,乱步突然抬手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要走了啊。”
“咦,这么快?”深见琉衣愕然。
“我的意思是,我要回横滨了,临时助手的工作已经结束,你可以留下来了。”乱步看着她,明明十分孩子气的面容,却令人无法轻视,“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深见琉衣本来想摇头,却犹豫了。
乱步晃着手中的波子汽水,祖母绿的眸子缓缓睁开:“事先声明,名侦探不喜欢那个自信过头的家伙,但是……五条悟给了你比虚无缥缈的誓言更真实的东西,他也不会让任何外部阻力有机会来到你面前,最关键的是——你喜欢他吧。”
深见琉衣像是呆住了似的,半晌都没说话。
巷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警方匆匆赶到,正招呼人马将现场围起来,乱步向她招招手,示意会让警方将自己送去车站。临走前,见深见琉衣还是沉默,他忍不住在衣兜里掏啊掏,总算找到一颗水果糖,塞进深见琉衣手中。
“笨蛋,不是你说的吗,双向的情才称得爱——你所害怕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没有必要担心,也不需要到恐慌,就算不确定未来如何,但至少前方不会是悬崖。但说起来,又有谁能百分百预知到将来的事情呢?
与其为没有影的事纠结,倒不如遵从此刻的心意。
不知过了久,等深见琉衣从沉思中回神,才发现乱步已经跟着警方的人离开了,而她自己,也无知无觉地跟着伏黑惠走出巷子,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
抬起头,伏黑惠正面色无奈地唤着她,显然她走神的时间不短。
“深见老师,要到那里坐坐吗?”伏黑惠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店,十分礼貌地问。
深见琉衣注意到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似乎看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就将这点情绪收敛起来,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谢谢。”深见琉衣没有拒绝。
伏黑惠看着冷淡,但实际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孩子,他没有追问深见琉衣来这里的原因,只是说:“我的姐姐津美纪,前不久刚刚苏醒,听那个人……五条老师说,她会沉睡,是因为你们捉到的那个诅咒师捣的鬼,在将那人处刑之后,诅咒就失效了。亏深见老师,才能顺利捉到那家伙,津美纪一直很想当面感谢您。”
深见琉衣好奇地问:“你和你的姐姐,是悟君收养的孩子吧?”
伏黑惠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情愿地点头:“准确来说,是监护人。”
停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不用对那家伙有过期待。”
深见琉衣没忍住笑出声:“看来你们对悟君的评价相差不远呢。”
谈话间,伏黑惠放在桌的手机不停振动,他刚开始还会看一眼,后来像是被骚扰得不耐烦了,干脆设置了静音,将手机倒扣放着。
“是有急事找你吗?”深见琉衣担忧地问,“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你要是有事就赶快过去吧。”
“没关系,只是烦人的家伙耐不住,在孔雀开屏罢了。”伏黑惠一脸冷漠,“无视掉就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深见琉衣也就不过问了。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再加伏黑惠基本定下了明年会来高专念书,所以不禁关心了一点,这时,伏黑惠突然问:“深见老师,明天就是新年了,津美纪一直说家里只有两个人,跨年夜会比较寂寞,要留下来一起过吗?”
他显然很少主动做出邀请,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很正经,但深见琉衣却能瞧出一丝羞恼。
快新年了吗……?深见琉衣怔怔地想,从平安夜那天的百鬼夜行开始,发生了太多事,原来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目的地,答应这个孩子完全没问题。正当深见琉衣要点头时,她整个人陡然僵住,脊背处窜过极深的寒意。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仿佛盯上了猎物的猛兽,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可怕的怪物凑近时,拂过她颈侧的气息。
滚烫到几乎能灼伤她的皮肤。
她的余光从咖啡店的玻璃窗,看到了站在道路另一侧上,属于五条悟的倒影。
深见琉衣觉得四肢百骸沉重得过分,四周的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住,她想转动一下脖子,但却发觉自己动不了——后知后觉的,她终于发现周围已经被最强咒术师带来的压迫感给填满了。
五条悟是故意的,他在压制着她,好让她动弹不得。
意识到这一点后,深见琉衣总算找回了力气,在伏黑惠惊讶的目光中,下意识往椅子里缩了缩。
但她不动还好,这么一后退,店外五条悟的视线刹那间精准地落在了她身。
白发男人戴着墨镜,距离有点远,深见琉衣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某种粘稠的、仿若沼泽一般触的东西正慢慢地缠绕的身体,似乎想要像蛇类一样把她勒紧。
对视的瞬间,深见琉衣清楚看到五条悟在发抖,但这不是气愤也不是惧怕,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即使隔着一条街,也能感受到的极致愉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好像随时都能不顾场合地弯下腰来疯狂大笑。
于是深见琉衣也不能控制地轻轻颤了颤。
因为她看见五条悟一字一句地朝着她比出口型:
——玩得开心吗,琉衣?
下一秒,五条悟自人来人往的大街凭空消失。
几乎同时,深见琉衣紧绷的弦瞬间断掉,她什么也没想,全凭本能支配着,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运转重置术式,将时间倒流了回去。
伏黑惠睁大双眼,亲眼看着五条悟出现在深见琉衣座位后,伸出的手与她的衣角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