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密室中响起了脚步声, 来人丝毫没有要遮掩自己行踪的想法,压抑至极的气息伴随着他的靠近,迅速蔓延至整间屋子。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封印符上, 原本就让人看懂的花纹在这种仿佛下一秒即将火山喷发的狂暴气氛下, 黑色的线条显得更加扭曲诡异,
夏油杰盘坐在中央, 慢慢睁开双眼,四肢上的镣铐叮铃作响。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拜访,脸上没有表露出一点惊讶之情,只是抬眼看向面前的白发男人,含笑道:“来得比预想中要迟呢,悟。”
脚步声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
五条悟没有缠绷带, 也没有戴他那副跟算命大师似的小圆墨镜,折叠着天空的双眼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但那片蓝天此刻不复晴朗, 骇人的风暴已成雏形,沉沉地压在眼瞳最深处,全凭仅存的一丝自控力拉扯着, 才没有破土而出,将所见的一切吞噬殆尽。
“杰,然是你做的吧。”
略带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响起,明明怒到了极点,五条悟却低声笑起来,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尽数撩起, 眼中闪过淡淡的血丝,滴血的红线将那片瑰丽的天空切割成无数片,看上去恐怖又渗人。
五条悟语气非常笃定, 压根没有询问的意图,仿佛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
于是,夏油杰也跟着微微一笑:“你指什么?”
虽然相隔年不曾见面,但夏油杰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看穿挚友的精神状态,他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五条悟的理智,已然摇摇欲坠。
同样也是因为对于五条悟分了解,夏油杰压根不怕他副好像发病的模样,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坐姿,游刃有余的情令五条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少装傻了,你就那么急切地想要挨揍吗,杰?”五条悟耐烦地说,声音里淬着寒意,“我说啊,你什么时候有了教唆别人未婚妻逃婚的爱好了?”
“逃婚?”夏油杰重复了一遍个词,语气显得分奇怪,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五条悟一眼,摇着头叹气,“悟,么多年过去了,你是老样子啊,该说你太过自信,是不懂人心好呢……但有一点我必须强调,琉衣的行为,并不是我教唆的哦。”
然而五条悟的重点完全没有放在前面那段话上,只是死拧着眉头,虞地问:“你叫她琉衣?你们俩就见过两次吧,什么时候关系么好了?”
夏油杰:“……悟,要耽误治疗。”家伙是不是反转术式用多了,脑子终于被烧坏了?是重点吗?
五条悟没有理会挚友一言难尽的脸色,他松了松拳头,忽然露出一个可以吓哭小孩子的笑容,问:“琉衣手链上有我留下的印记,是你教她怎么屏蔽掉我的感知,对吧?”
夏油杰哼笑:“别说得么好听嘛,悟,那明明是你对她种下的诅咒,用得着特意美化么?”
停了秒,他挑了挑眉,有点好奇地问:“是硝子告诉你的吗?”
“跟硝子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垮着脸,语气极其不爽,“那条手链里除了诅……我的印记,有定位器,我发现琉衣不见后就查过了,定位显示在你。”
夏油杰:“……”每当五条悟的疯言疯语令他震撼时,人就会继续突破下限,让他感叹万分。
“既然你知道琉衣的手链在我儿,那么,你来这前,就已经尝试过去找她了吧?”夏油杰若有所思,他看了看五条悟那双暗藏血丝的眼眸,无限延展的天空此刻已遍布阴云,是六眼使用过度的预兆,“但很可惜,看来你并没有什么收获呢。”
五条悟差点没把牙咬碎。没错,在发现定位信号落在关押夏油杰的密室中后,他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没有立刻跑来质问,而是几乎将高专附近的区域整个犁了一遍。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能找到深见琉衣的身影。
六眼被放开到极致,可是哪怕眼睛都酸疼了,脑子在嗡嗡作响,他是无功而返。
一想到当时喘过气来的窒息感,五条悟的头仿佛又受控制地疼起来,在他掌握反转术式后,他已经很久没试过种难受的感觉了,他捂着额头,像是痉挛似的弯下腰,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手链……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没错哦。”宽大的衣袖抖了抖,夏油杰手上便多出一串黑色手链,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上面,顿时一凝。
紧接着,夏油杰感觉手背一痛,有无形的咒力狠狠拍了他一下,然后强硬地将手链从他给抢走了。
“别生气啊,悟。”眼睁睁看着手链被五条悟紧抓在手心,夏油杰对上挚友满含怒火的眼神,无奈地举起手投降,“可不是我拿的,而是琉衣留下来让我保管的——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呢,既害怕你会有别的追踪手段,也并不完全信任我个阶下囚,所以选择了最保险的做法。再说了,她来到这儿找我除咒的情,也并不是我教唆她,而是她主动找来,求我帮忙的。”
随着夏油杰的话语,五条悟的色一点点阴沉下来,他咬着牙,整个人完全绷紧,似乎只要外界再施加一点点压力,就会断掉一样:“可能!”
他下意识否认,好像这样就能扭转现实,让深见琉衣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夏油杰早猜到了家伙的反应,顿了顿,状似宽和地笑起来:“可不像你啊,承认实有么困难吗,悟?”
承认深见琉衣目前愿意接受你的求婚,有么困难吗?
他的未尽言,五条悟听得懂。可就是因为能听懂,所以,才会越发抗拒。
“杰,你能动的时候,来打一场吧。”五条悟慢慢直起腰来,尽管心脏部位像是有一把碎玻璃在搅拌,可从他脸上却丝毫看出来,冷静到近乎漠然,像是所有情绪在这一刹那,都从他身上剥离出去了。
“别把自己失恋的原迁怒于别人啊,悟,多少成熟一点吧。”夏油杰叹了口气,好心地提醒,“自顾自地把婚礼的一切都布置好,自说自话地向所有人散布结婚的消息,然后又任性地把签好的婚姻届摆在琉衣的桌面上……老实说,任何一个正常女性都会被你吓到的吧?”
五条悟坚持己见:“胡说,琉衣才会被这点小吓到,别把她跟其他人相提并论,她也就昨天晚上为太大了握不住才被吓哭了,就那么一次而已。”
如允许,夏油杰很想假装听不见:“……悟,可以别在我面前说这个吗。”
五条悟要是愿意听取意见,那就是他了:“为什么可以,你在嫉妒吗,杰?”
家伙的语言能力是那么低下,居然还妄想能娶到老婆,做梦去吧。夏油杰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但额角却已经隐隐蹦起了青筋:“我说,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吧,先别说你在琉衣身上放定位器算是违法了,在没有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想骗人家签了婚姻届——管怎么看,都是人渣所为吧?”
真难得哎,现在居然还能从杰的口中听见“违法”个词。么想着,五条悟却歪着头,像是极为不解,语气无辜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杰,是很正常的情吗?”
夏油杰:“??”他快认出正常这两个字了。
五条悟看起来真情实感,用非常平稳的语调补充:“想抱她,想让她只因为我哭,想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氏,种渴望再正确过了——如没有一心一意对自己的恋人产生欲望,才叫人渣吧?”
“……”夏油杰无话可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前深见琉衣找过来时,会是一副像是被鬼追的模样了,摊上五条悟种脑子正常的恋人,想要连夜跑路,种做法也是不能理解了。
他想笑眯眯地对着面前为到处找不到恋人、而近失控的困兽,摆出了友好的手势。
活该,悟。
……
横滨,武装侦探社。
谷崎直美将早上买来的鲜花插进花瓶中,然后把瓶子摆到窗台上,微笑着看了眼窗外晴朗的天空,轻轻感叹了一声:“真是久违了啊,么平静的日子。”
侦探社好容易从前一阵的劫难中逃脱出来,所有人都平安无,可以像往常一样聚在这,待着上门的委托,样普普通通的日常,总算是盼回来了。
时,又打开了一包零食的江户川乱步忽然一顿,抬头看向了门口,打断了谷崎直美的感慨:“一定哦,我们很快要有客人上门了,那个时候,估计就平静了了。”
“哎,客人吗?”谷崎直美愣了愣,她顺着乱步的视线看过去,倒是没怀疑过位名侦探的话。想了想,她走向大门,打开后,其然,发现门后站了一位容貌熟悉的女孩。
那人有着灰紫色的长发,她似乎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手指正有点紧张地揪着衣摆。她没料到谷崎直美会突然开门,倏地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慌乱。
谷崎直美立刻认出她了,眉眼不禁弯起来:“深见小姐,你怎么来了?”
直美的友善鼓励了她,深见琉衣定了定,将手上提着的袋子递过去:“是送给大家的礼物,我是来……嗯,旅游的,顺道来探望你们。”
“谢谢哦,快进来吧!”谷崎直美接过袋子,侧身让开道路。
刚迈进去,深见琉衣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回望过去,就看见乱步重重地将手头的零食放下来,轻哼了一声,指责道:“说谎!”
被乱步这么气鼓鼓地一瞪,深见琉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自己也觉得骗人不好,可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也太不好意思了……难不成要说自己对突然拥有了一位恋人这件事感到不安,然后又从家入硝子口中听说了婚礼的情,一下子被激发了婚前恐惧症,所以脑子一乱,就跑出来了吗?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夏油杰帮她取下手上那条链子后,深见琉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计划了。为,那个时候就算她放弃离开,万一被五条悟察觉到,她曾经取下过手链,结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而那个人所谓的惩罚,她实在是承受不了……
回想起那个绮丽的夜晚,深见琉衣就感觉耳朵在发烧,幸好被长发遮掩住了,会让人窥见她通红的耳垂。
“然瞒过乱步先生……”被揭穿后,深见琉衣索性摊牌了,“我遇到了一件很困扰的情,我自己找不到答案,所以想来找乱步先生求助。”
乱步从衣兜取出不离身的眼镜,戴上后只瞄了深见琉衣一眼,就取下了,翠绿的眸子像是在发光:“乱步大人负责解答种问题!”
深见琉衣还没来得及失望,乱步顿了顿,从桌子上跳下来,随手自旁边一堆委托案卷里抽出几张,走到她面前,分自然地说:“但是,如你愿意给我当天临时助手,那么我可以考虑破例帮你一次哦!”
“……助手?”深见琉衣疑惑地眨眨眼,没问出口,乱步就拉着她往外走了,她连忙看向侦探社的其他人,结大家习以为常,甚至还朝她挥挥手,祝他们一路顺风。
“是要出差吗?样的话,请务必照看好乱步先生,他的生活常识非常差呢。”谷崎直美笑着嘱咐。
,就这么把侦探社的招牌放出去了?深见琉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被乱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再拖延下去的话,你就很危险了呢。”
深见琉衣愣了愣:“什么?”
“你的人际关系太过简单,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第一站落脚点在哪里,再赶快走的话,你有百分八十的率,会被你想躲开的人当场撞上。”乱步知什么时候顺走了深见琉衣的伴手礼,此时边走边从里面翻出一块手作泡芙,将嘴里塞得满满的,话音有点含糊清,“毕竟你是坐电车来的,比过那个人瞬移的速度。”
深见琉衣的冷汗由自主就冒出来了。
“悟君他,找过来了?”深见琉衣听见自己的声线在微微发抖,她努力控制住,下意识垂着眼,“那乱步先生突然拉上我一起出差,是为了……让我尽快离开横滨?”
乱步理所当然地说:“嘛,暂时还没那么快,有撤离的时间。而且,你暂时还想那么快被他找到吧?”
深见琉衣也说不清。她不想见到五条悟吗?似乎并不是,但她也想立刻就跟五条悟回去。
察觉到她突然安静下来,乱步将甜点咽下去,拍了拍手心的碎屑,然后用力拉着她,往车站的方向跑去,大声喊道:“既然担任了乱步大人的助手,就把那些会扰乱思考的情都抛开,接下来,我需要的是绝对理性,知道吗!”
深见琉衣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跟着奔跑起来,她的体质太虚弱,跑两步就忍住喘气起来,但风从耳边刮过,她却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缓缓笑起来。
对,就是这样,就把次出逃当作一个人的旅行好了……她想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内心,所以悟君,对不住了。
深见琉衣想象了一下五条悟可能的反应,无奈地弯了弯眼。
……他会很生气吗?会哄也哄好吗?
……
五条悟觉得要是怒气值也有一个探测仪,他现在的数值,估计已经能将机器给烧坏了。
先是不顾劝阻地把整个东京翻了一遍,没能找到人,然后又将深见琉衣的交友圈全部筛选过一遍,发现唯一位于东京之外的,就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那一群人后,五条悟阴着脸,直接瞬移降落到了那座城市。
一脚踹开侦探社的大门,在里面一众社员“有敌袭”的警惕目光中,五条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笑得活像电影的终极反派,声音中的威胁都快溢出来了。
“我说你们,招呼都不打,就拐走别人可爱的未婚妻,会会太过分了?”真正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过分的最强咒术师,秉持着极致的双标,踩碎了脚下的地板。
在一片死寂中,谷崎直美慢慢地举起手:“那个,五条先生是来找深见小姐的吗?”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么说的话,她果然在这吧?”
谷崎直美用手指卷着长发,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憋笑:“是的,她的确来过。”
她在“来过”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但是,乱步先生已经带她离开了哦?我看看……五条先生,你晚了一步呢,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大概已经坐上电车,离开横滨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