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的脸色亦很凝重,江面宽阔已甩不掉快船不说,整个货船上能做护卫之用的人真是少的可怜,若是叫河盗上船,那真真是狼入羊群尽是屠戮了。
当然也许唯一好的一点便是这货船上的人还算知道好赖,知道也许活命的机会便在这位元夫人以及她家的护卫身上,倒是肯听话的很。
“主子!”松涛竭尽所能将可以当护卫之用的船工布置妥当,面上的忧色却愈加重了,一群常日里便是连刀都甚少拿的人,再听话恐怕好几个都挡不住一个刀口舔血的。
“啊呀,夫人……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跟着黑山一同过来的,初初见面时精明利落的管家黑山,此刻目中尽是惶急之色,抖着袖子道。
慕青沉默不语,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说是听天由命也不为过,可是众人围着她,面上无不露出渴求之色,因为压力与急切,她不由自主的双拳紧握,指甲划破掌心的刺痛也不能让她心中的焦急有所缓解。
半个时辰前还隔了很远的船如今已经隐约能瞧见那船上聚集的人,还有在人群中明晃晃丝毫不怯露的刀锋亮光。
慕青不由自主的想,若是萧凛元在这里会怎么做?
他那样的人,便是站在船头寒峭的瞧上一眼,许穷凶极恶的匪徒都要绕道而行也说不准,想到那样的场景,慕青不由失笑,紧绷的神经有一瞬的松弛,正是这一松倒叫她有福至心灵之感,转身问道:“你们说,在水上行船最怕什么?”
众人被慕青这突然一问给问呆了,一时俱沉默下来,倒是文竹道:“最怕船出事!”
慕青被挡在帏帽下的面容微微一笑:“就是这个!”若是船出了问题,河盗还能跳进江里追不成,即使真有那水性好的,难道游泳的速度还能比船快不成?!
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文竹却脑子转的最快,概因虽然眼前情势危机,但她只要站在慕青这个小姐身边便十分稳的住,因此焦虑忧心对比其他人便少上许多。
“理是这个理儿,但又有谁能去破了人家的船去?”黑山道。
“不,河盗本就杀人如麻罪不可赦,那本…本夫人便用不着容让,用火攻!”慕青语气沉肃,转而问松涛道:“这事儿交给你们兄弟几个去办,如何?”
松涛眼前一亮:“夫人聪慧!”随即他看向黑山道:“还请管家拿弓箭易燃之物来!”
这大船为着护卫之事倒真准备了不少弓箭,原本只是个面子活,但如今却用得上。
松涛几个护卫皆善骑射,在箭头上绑了燃烧的衣物布料张弓搭箭的射出去,果真箭无虚发的射在了河盗的船上,只是初初那船上的盗匪还有些慌乱,但箭上带去的火星子能有多大,倒并未带起多大的波澜来。
慕青伏在船的护栏上,那船只上的河盗凶悍狰狞的脸似乎都隐约能辨别,她声音冷硬的道:“待两船再近些,直接拿了火油筒扔过去再点火!”她还就不相信,匆忙被从老巢撵出来的河盗,逃命的时候也带了火油、酒水等物。
近点,再近点儿,等两船之间距离不过十来丈远,河盗船上百十来个发丝散乱,神色凶戾的匪徒俱恶狠狠盯着慕青所在的货船,皆是一脸蓄势待发的样子。
为首的一个人衣襟散了一半,露出半个黑亮的胸膛,手提一把大刀,明明除却发丝散乱胡须髯结也不过是个普通中年人样子,但是周身的凶悍之气却扑面而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货船,让慕青都有些心底发寒。
“他们已经没什么戏唱了,弟兄们,逃命的机会就在眼前,这样大的货船什么没有,钱粮女人亦是不差,真是天助我也!”这样子凶悍的匪首名叫王力。
以往官府不是没有试图围剿过广平湖,但却从未有今次这般精悍迅疾的动作,王力的老巢被掀,自己九死一生的逃出来,正看上安家的货船,这样的货船手续齐全,往上头一猫,逃走的可能性太大了。
此刻他躲过了刚才零星几支火箭,已断定货船上的人再没甚办法,正是屠戮的好时机。
此话一出,再瞧见站在显眼处的慕青与文秀等几个远远看便身段窈窕气质不凡的女子,跟在王力身后逃出来的匪徒们俱是精神一振,原本丧气的模样一变,又是打算大干一场的样子。
慕青冷冷一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她吩咐松涛:“距离七仗远的时候动手,另留两人张弓搭箭,防止有人潜逃过来!”若要动手就要将这一船的人都留在此地,万万不能惊走了,又让他们祸害旁人去。
“夫人放心!”松涛眼眸黑亮,信心十足的看了一眼脚下几十个或装了酒水,或藏了火油的坛子,心底愈发佩服眼前年纪不大的主母。
松涛不由心道,若是王爷在此,怕想出的法子最好的也是这个了,不过若是王爷,也许带人直接就上河盗船将人都栽了,甭管是十个还是百个!
结果比最初料想的还好些,酒坛扔到河盗的船上摔的稀碎,酒水、火油的四处飞溅0,这次火箭再射,很快那船便燃的煞是好看。
许多河盗躲闪不及,火星子沾在衣裳上便是一顿好烧,更多的河盗被火逼着下饺子一般往江里跳,哪里还有方才凶狠的样子。
慕青料想的不错,果真有许多不死心河盗拼着老命的往她所在的船上游,只是可惜松涛等人早有防备,箭不虚发,倒霉催的便被串了糖葫芦。
安家船上原本惊恐万分人皆欢欣鼓舞,瞧河盗的狼狈样子,自己的安全自然无虞,一个个的便瞧起热闹来,看向慕青一行人的目光则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便是原本在船舱中休养的安夫人都扶着舱门往外头看,这连番惊吓所至的面上露出个淡淡的松口气的笑来,待看到不远处平静而立的慕青时,不由喃喃道:“难不成,她是专门来救这一船人性命的福星么?”
在安夫人前头,原本被松涛吓的险些尿裤子的安恒远,恐惧的看向河里翻腾的半死不活的河盗,偶而偷瞥向慕青的时候,眼中闪过的恐惧更甚。
虽然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但慕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松涛,你们看到那个很凶悍的匪徒了吗?”
说话间,慕青的目光亦在那燃烧的都快半沉的快船以及江面上漂浮的尸体上琼巡,却半点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正在此时,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原来是一个黑壮的身影极快的从大船外稳且猛的窜上了船,看到这一幕的安夫人受惊而大喊出声。
上船来的正是悄悄从水中潜过来的匪首王力,他蹦上船来狠辣的目光一扫,便看上了离他最近的穿绸挂缎弱鸡一般的公子哥安恒远,趁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扑了过去。
这一切都在极快的时间发生,然而更另人惊讶的乃是安恒远的动作,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本能感到危险的时候,竟非常迅捷的闪身躲避了一次。
刺啦一声,安恒远的袖袍被王力拽断,而避开这一瞬的安恒远随后便一把扯过原本半靠着舱门的安夫人推向王力。
王力再扑过来时,顺势便掐住了安夫人的脖子躲在了她的后面,后背则靠在了船舱上,这才极重的喘息了一会儿。
随后他低头贴着已经吓的除却颤抖再说不出话来的安夫人的脸,嘶哑粗噶的道:“谁敢过来,老子立马掐死她!”话说着还冲靠着另一头小心翼翼的正在开溜的安恒远鄙夷的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这样也是个爷们?怂货!”
王力的态度嚣张至极,因为他逮住的这女人满头珠翠,看上去可不是个没身份的,这年月,有身份的死一个都不能,没身份的死一堆却只是小事儿,他再清楚不过。
看到这情形,慕青恨的直咬牙,若是安恒远现在在她这里,她一准儿将这没皮没脸狼心狗肺的东西踹下江去。
看到安恒远这个少爷是如何将怀孕的妻子推出去替自己挡灾,船工、伙计们,皆面露鄙夷,更有甚者啐口水、愤恨握拳,兼之低声骂:“畜生!”的不一而足。
河匪死的死烧的烧已经不成气候,王力见一回江面上自己兄弟的惨状,便将安夫人的脖子勒的更紧些,眼睛瞪的狼一般:“想不到我王力英雄一世,竟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船上的人围着他,虽然是百十号围一个,但好些人看着这状若疯癫一般的王力还是十分惧怕的,他们在次之前也许都从未遇到过这样凶狠的人,因可怜那吓的魂儿都快没有的安夫人,便又不约而同的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带领他们躲过危机的慕青来。
安夫人今日受到的惊吓不可谓不多,此刻命都不能攥在自己手里,又想起方才被自己夫君推入虎口的一幕,脸色愈发不好起来,捧着肚子的手也渐渐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