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满脸菜色。
明修诣以为师尊不信自己, 再三强调,甚至都要赌咒誓。
宫梧桐将脚腕明修诣腰上一踹,微笑着说:“行, 没你事儿,继续稳固你道心吧。”
后面“稳固道心”四个字, 他说出来乎将后槽牙都咬碎。
明修诣没听出来宫梧桐的幽怨, 见宫梧桐腿上的符文消散得差不多, 这才起身恭敬行礼。
正要离开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林境抱着剑过来。
他不知道在外面听多久,眸子弯弯,心情看起来意外得好。
明修诣正要行礼,云林境一抬手示意免, 态度对明修诣罕见地温和些:“你两个师兄都满山跑着玩,你为何不?”
明修诣有些云林境为何会过问自己这等小事,往常这位九宗宗主可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他的,但他还乖乖道:“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 不敢贪玩。”
云林境笑道:“勤不厌, 不错。”
明修诣:“多谢宗主称赞。”
“你师尊大师兄, 你自然不必叫宗主。”云林境说, “叫师叔。”
明修诣愣一下,才从善如流道:“师叔。”
云林境满意地看着明修诣,又指点他句才让他离开。
宫梧桐在一旁抱着膝盖生闷气,还有些微胖的脸颊都鼓着,看起来极其不开心。
云林境坐在一旁, 掀开宫梧桐的衣摆看看小腿上逐渐消退的符文:“这谁给师兄下的?”
宫梧桐拿脚踹他,故意阴阳怪气地喊他:“不劳师叔费心。”
云师叔无奈看他:“别闹脾气。有人既然想将这种阴毒术法放在你身上,定不什么善茬, 上回江巳……”
他话音一顿,大概想不好的事,犹豫一下才继续道:“……将师兄抓,似乎只为心头血,但这个大费周章的术法肯定不会像当年那样简单。师兄这些年还曾和别人接过怨吗?”
宫梧桐哼唧着说:“这些年得罪多少人哪里数得清,这么多想要命的,哪儿记得啊?”
云林境不赞同地看他:“师兄。”
宫梧桐不喜欢被别人束缚着,当即又踹他一脚,比他还有理,趾高气昂道:“师什么兄?你见哪家的师兄总被师弟管着的?瞎操心什么,有人想要的命直接来拿就好,等着。”
云林境见他实在不想多说,只好幽幽叹息,转移话题。
“那师兄身上的符怎么办?”
宫梧桐时十岁左右的模样,他拧着眉爬起来在床榻上翻半天终翻一串佛珠:“这些年爹下符的目的全都想让静心修行,估摸着闭关念天经就能回来。”
云林境古怪道:“师兄还真熟练。”
宫梧桐:“那。”
他都被罚惯。
云林境不打扰他修行,正要走又想什么,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枚孔雀翎耳饰递给宫梧桐。
宫梧桐那花里胡哨的孔雀翎被他扔,瞧见这个雪白的孔雀翎耳饰,微微挑眉:“这不逐身上的毛?”
“嗯。”云林境点头,“他这日才刚做成,还嵌个阵法上,本来要亲自给你送来,但妖族出些事,他急急回。”
宫梧桐接过来,左右看看,觉得这耳饰都这么素,宫确应该不会骂他。
他滋滋地戴上,一边揽镜自照一边随口道:“妖族出什么事儿?”
云林境:“你知道,妖族没一天安分的,总有小妖撺掇着篡位。不逐又那副不成大器的德行,若不有孔雀传承,他大概早就被篡位成功。”
宫梧桐满意地将镜子放下,闻言摸着下颌:“那明日又有好玩的东西,唔,不知道这次什么妖。”
花不逐虽然个花心大萝卜,但修为妖族数一数的,每回有妖修前篡位,第日宫梧桐总能得一堆灵物,什么孔雀大妖的尾羽,白蛇的鳞,灵鹿的鹿角,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宫梧桐若有所思,问云林境:“你说现在春日,不逐能不能给搞来妖狐的内丹,让……唔。”
云林境大概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一把捂住他的嘴,一字一顿道:“师兄,该修炼。”
宫梧桐:“……”
宫梧桐瞥他一眼,只好不说。
好在他口中的清心咒还没碎,否则肯定跌回娃娃。
宫梧桐跑禅室参禅念佛。
果然如他所料,他只静心念一晚上的佛经,原本十岁的身体便慢慢长大些,宫梧桐满意地点点头,觉得他爹还很好懂的。
宫梧桐看看外面初升的朝阳,伸个懒腰将手中青玉佛珠随手挽手腕上,打算休息休息再继续修行。
红尘苑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宫梧桐瞥一眼,现一大清早的,那日理万机的秋蝉。
他应该刚出远门回来,风尘仆仆,手中还有一个储物袋。
“师兄。”
宫梧桐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来禅室。
秋蝉眉目间有些疲色,但依然精神十足,刚一坐下就喋喋不休:“师兄这又被圣尊罚?哈哈哈刚来九宗时师兄应该这么大,脸还胖乎乎的……”
宫梧桐瞥他:“小时候脸胖一点怎么,长大后身段样貌能勾魂儿不就成?你小时候瘦成竹竿,现在不照样丑得没有女修愿意嫁与你?”
在宫梧桐心中,除他一家三口之外,三界其他人都丑得人神共愤。
并不丑的秋蝉为自己辩白:“女修不愿和结为道侣因为剑修,并不丑。”
宫梧桐懒得理会他这种废话,道:“要的药找齐吗?”
“哦哦哦,差不多吧。”秋蝉将储物袋递给他,道,“你要的十七种药,只找十五种。秋月鳞小师弟那儿有,过日会从莲画道送来。还有一样昭阳髓,唔,最近探莲画道五日后会有拍卖,但价太高,恐怕抢不。”
宫梧桐拿出小扇唰地展开给自己扇扇,懒洋洋道:“还没有买不的东西。”
秋蝉皱眉:“但这要价未免太贵些,且一滴昭阳髓只能入药一次,您一次后下次怎么办,师兄要不换种好找的药?”
宫梧桐摇扇子的手一顿。
千仞府的钟声响起,红尘苑偏院,三个徒儿又急急忙忙叽叽喳喳冲出红尘苑,越既望嘴里骂骂咧咧,大概在斥责明修诣没叫他早起。
宫梧桐看着三人离,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在天机中,能医治宫梧桐最好的药,便这三人的魔息。
天机不可违,宫梧桐就算再想活,必须等十年后。
就在宫梧桐沉思的时候,秋蝉经叨叨叨开始其他的话题,他那张嘴根本闲不下来,叨逼叨逼像蝉鸣似的十分聒噪。
“师兄您这副尊容底要怎么办才能恢复啊,要不您求求圣尊大慈悲呗。才过来时瞧见圣尊,他似乎打算要离开九宗,要你永远这样那可怎么办啊?”
宫梧桐将小扇一阖,冲秋蝉一点,秋蝉立刻像被掐住喉咙的鹦鹉,嘎嘎两声,说不出话。
“废话少数。”宫梧桐懒懒道,“让小师弟别费心送秋月鳞,五日后亲自过莲画道,时候一起拿来。”
秋蝉劈手夺过他的扇子,注入一道神识。
小扇苦不堪言地又明明灭灭好一会,才显示出密密麻麻的一堆字。
宫梧桐看都不看,打他脑袋一下,没好气道:“碎嘴子,以后少和你师兄一起玩,把他带得越唠叨。”
秋蝉冤得死活来,云林境的唠叨和他可没关系。
宫梧桐又修行半日,身子终勉强变回十多岁的样子。
宫确经办完事,缓步来红尘苑。
宫梧桐见状连忙乖巧地道:“爹爹晨安。”
宫确淡淡道:“以后还胡思乱想吗?”
“那肯定不。”宫梧桐能屈能伸,在宫确面前毫无尊严,什么话好听说什么,“以后肯定心如止水,摒弃所有世俗欲望,一心参禅礼佛,不给爹丢人。”
宫确心想你给丢的人还少吗?
但自己儿子的本性宫确还最清楚的,他无声叹一口气,道:“你若长以往这般惫懒,心魔易生,难道你真的要随嫌明修魔不成?那苦你能吃得吗?”
宫梧桐知道自己修魔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垂着脑袋蔫哒哒的:“不能。”
宫确:“那你还……”
宫梧桐指天,满脸认真:“以后肯定好好清修,再不胡思乱想。”
宫确看他许久,轻轻移开视线,随意一抬手,一抹流光从他袖中窜出,接着整个红尘苑被震得轰然一声。
宫梧桐抬头望,现玄斋门口的那块石头正立在他院中,上面宫梧桐写的天道聒噪,既容又则八个字龙飞凤舞,肆意不羁。
这本该一桩要挨打的事,宫梧桐一反常态半分心虚都没有,他跪得直直的,认真道:“又没说错。”
他说完这句要挨揍的话后,面上不显,心里怂得要命,唯恐宫确又给他来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符。
不过宫确根本没看他,微微仰着头看着那桀骜张狂的八个字,沉默半天,才轻声道:“或许吧。”
宫梧桐一怔,茫然看他。
或许吧?
或许什么……
或许,这八个字对的?
宫确没有再多言,走宫梧桐面前伸出手抚着宫梧桐的头,轻声道:“你确定不要控梦入睡?”
知道宫确要走,宫梧桐有些不舍,他张开手抱住宫确的腰,感觉鼻息那清冽的檀香,闷声道:“那对神魂有损。”
宫确的手更轻柔:“你不想安稳睡个觉吗?”
宫梧桐没说话。
他想的。
宫确心尖一软,将他扶起来,温声说:“你那小徒儿身负寒冰灵种,你若将其引导结婴,试试看让他入你的梦。”
宫梧桐愣一下,回想起自己梦中那自导自演的三个徒儿争抢师尊的羞耻戏码,立刻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在徒弟面前还没那么放得开,暂时还要脸的。
宫确淡淡道:“又没让他入你的梦。寒冰灵种融内丹,若修为达至臻之境,甚至连时间都能冻住。”
宫梧桐还在想梦中的事,在宫确和他说正事的时候,竟然又变小两三岁。
宫确:“……”
宫确眼底的柔情顿时冻成碎渣,他冷冷道:“梧桐。”
宫梧桐立刻回神:“啊?梧桐,梧桐在呢。”
宫确看起来又想给他画符,但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想想还忍住。
“好好修行。”宫确道,“下次过来之前不会提前告知你。”
宫梧桐吓得脸更白,那他哪来的时间消灭罪证?
宫确转身便要离开,宫梧桐心有不舍,可怜兮兮拽住他的袖子:“那爹下回过来之前,让娘亲一起过来吧,想她。”
他心中盘算着呢,若纵雪青过来,自己哭一哭闹一闹,宫确肯定不会罚他,甚至圣尊大人还有可能被护犊子的纵雪青骂一顿。
宫梧桐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眼睛依依不舍看着宫确。
宫确的心又软,轻轻点头:“好。”
宫梧桐这才露出一个笑,乖乖将宫确送走。
神识外放三百里,直确认宫确真的彻底离开九宗后,宫梧桐才还有些伤感的脸瞬间变得喜气洋洋,将身上的白袍随手一扔,“哈”的一声冲回房间。
他将华丽奢靡的紫袍换回来,腰上绑着绣着金线和海棠花的腰封,香囊吊坠五花八门全往身上挂,最后滋滋地将昙花插在脑袋上,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风骚万千地拎着酒坛打算出门喝酒。
只刚一出门,宫确圣尊一瞬千里,又因要之事转道回来叮嘱宫梧桐。
“明修诣那寒冰灵种极难修炼,结婴时恐怕会有九道天雷,时你……”
宫确的声音戛然而止。
宫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