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回去,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渐渐的,天边几道光点刺破夜幕射出来,我的心猛地一跳,天亮了。
一辆五菱宏光开过来,停在我身边,车头的漆像是顽童的画作,东一抹、西一抹,车窗降下来,露出周礼的脸来。
“神交——”大街上没人,周礼还跟我玩这套,我拉开车门,上了车。
“古灵传媒。”
“这么早上班?”周礼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我。
也许是看到我身上破破烂烂,又有伤的样子,他的眼神变得迷惑起来。
我懒得跟他解释,说是拍节目,临时客串。连李小岸都害我,这个城市里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
周礼的话匣子打开,“呵,跑龙套啊!我也跑过,旅游局的一个节目,几百号人,站在墓地边,大半夜的,怪吓人,一百一天,包盒饭……”
我的伤口疼起来,耳朵嗡嗡的响,伤口上的肉翻开来,衣服的纤维似乎都长到肉里去,我却还在担心老爸,特么的!别人叫他过来他就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一个人逃出去还行,可是现在两个人怎么逃?
荣哥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人?鬼?或者纯粹就是变态的杀人犯,集体作案?
我突然坐直了身子,忘了那柄木剑,从老马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应该好好找一下。如果荣哥他们真的是鬼物的话,一会儿,我木剑在身,上去戳他们几个洞再说。
上次在餐馆厕所里,对付那个女鬼就有奇效,如果荣哥他们真的和鬼挨边的话,也一定有效果。
“到了,一共15元,便宜点,我算你10块好了,直接现金给我,现在滴滴可不好赚啊,资本家垄断了,钱都给他们拿去,还是开黑车的好——”
周礼一回头,车门开着,我已经不见了。
我才懒得听他絮叨,冲上楼去,不管了!手里有剑没剑,我都要和他们死斗!人一样,鬼也一样!
墙杀、尸梯、审讯室、老马的刨刀……我身上的痛、心里的恐惧都变成燃料,烧了起来。
“王荣!”我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洞次大次洞次洞
然后我呆住了。洞次大次洞次洞
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洞次大次洞次洞——
一个老头在唱歌,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色军装,戴着鸭舌帽,拿着麦克风,用着乡土味的普通话唱最炫民族风。
边上王荣扭着大屁股在给他伴舞。
麦克风连到电脑上,那本来是小白为了助兴,特意弄的一个卡拉ok软件,音箱的声音太大,我踹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对,那老头就是我爸。
老爸忘情地吼着,没发现我的到来。倒是王荣扭着扭着,看到我了。
“你来了。”王荣打招呼,好像昨天的事只是一场节目,只是事先没给我打过招呼一样。
我攥紧拳头,差一点冲上去,一拳把他的脸打开花。
歌声没了。老爸也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冷静下来,变成我熟悉的那种木头脸。“嗯,你来了。”
大学四年,工作快一年了,加起来5年我都没见过他,可是再次出现时,却又生疏得不得了。
我压下激动的心情,说:“爸,你先出去等一下,我跟同事有点事商量。”
“嗯,好。我不急。工作要紧。”
老爸轻轻放下麦克风,还看了一眼屏幕,这时正到群魔乱舞的高峰部分,没唱完可惜了,他正了正有点歪掉的鸭舌帽,遮住脸,走出去。
音乐还在响,王荣看着我,我看着王荣。还是王荣先笑了。“槽你姥姥的,还要我叫你回来——”
“操——你——妈!”我一拳砸到王荣脸上,打中他的脸,一下子骑了上去,双拳像是车轮般,疯狂地打他的大肉饼脸。
手骨传来一阵剧痛,我却不管。看到王荣的脸被我打开花,心里才舒坦一些。
那真实到爆的触感和王荣皮开肉绽的脸倒是映证了一件事,他是活人没错。
我拖着他半靠到墙上,王荣的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可他还在笑,一边笑,血一边沿着伤口流下来,他似是不觉得痛。
“火气好大啊,格你个仙人板板的,你打我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怕门外的老爸听到,压低了嗓子。
王荣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气不打出一处来,抓起王荣,还要再打。
门开了。老爸探进来说:“你们——”
我高举的拳头马上放下,轻轻搭在王荣肩头,侧过身子,挡住老爸的视线。
王荣倒也配合,低着头,不说话。
“快——快好了。”
老爸把门轻轻带上。
王荣慢慢抬起头,他还在笑,笑得脸上都是血:“小宽,你走不了的。”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鬼魅。明明荣哥的血在流,气息喷到我脸上,凉凉的。可是我却觉得眼前站着一个非人类。
我一脚踹翻王荣,打开门,拉起老爸就往外跑。
走!现在就走!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老爸还问我去哪,我根本没心情搭理他。
五年来父子第一次相逢就是这样的局面,我也不想,身上都是血,拳头还沾着荣哥的血,一边走,一边滴。
老爸问我这伤怎么回事,我说是做节目的效果。
他问“啥果子?”
我说效果。这时已经冲到楼下。
周礼还在车外,半依着车抽烟,看我出来,迎上来:“10块钱,兄弟,还有刚才的误工费,就算你便宜点,15块。不能再低了。”
我推了周礼一把,上上下下摸了起来,周礼嘴里的烟都掉下来,“喂,喂,你干什么?”
“好好好,10块钱,误工费不要了,行吧?我和你神交已久——”
我摸出周礼裤兜的车钥匙,拉着老爸上车,我坐到驾驶座上,周礼跟着过来,拍车窗,我没理他,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周礼在后面大叫。我什么也听不到。
老爸全程傻眼,我们父子很少交流,我只知道这老头,内向,寡言少语,一辈子就是个老实人过来,说实话,刚才唱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也只知道我做了个灵异节目,学习好,要闯事业。
也许是刚才夺车的过程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天,才问:“这是去哪?刚才那人——”
“朋友,借他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