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岸没有回,我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
椅背子老了,被荣哥靠过很多次,支撑的铝管都被弄得弯了。
我躺上去反而异常的舒服,微晃着,像是躺在躺椅上。
一股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低着头,闭上眼睛睡着。
只睡一小会儿,睡一小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冻醒,现在是夏秋之交,昼夜温差大,白天还是穿短袖的天气,夜里就冻得要换上长袖。
一个女人头放在笔记本上,黑发像是绸缎一样,向两边散开,整张脸,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睛血红血红的,除了中间的那两点瞳孔。
我惊了一下,全身绷直,椅背不堪重负,噶一声厉响,断掉。
这时那个女人头也张开了嘴巴,缓缓上升,原来她只是趴在笔记本上,下面还有身子。
我摔到地上,一阵头晕眼花,等站起来时,鬼又不见了。
唉,这次玩出花样了,以前女鬼只在自己住的出租屋里出现,现在都到公司小楼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和其他事情不同,每次被女鬼吓了之后,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我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伤害,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她除了吓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我看看了表,才是凌晨两点钟。
走廊末端那里传来隐隐的响声,应该又是大成在忙活。
我没有管他,又打开笔记本。
屏幕晃了一下,闪了几下,跳出来的正是收视率的网站。
收视率的网站自动刷新,跳出一个数字9.8%。
我愣了一下,再看了一下9.8%前面的名字,灵眼看世界,没错!是我们节目。
这是怎么回事?
都已经放完了,收视率还往上涨,而且冲到了9.8%?这时数字又是一跳,9.9%?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收视率已经逼近10%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快步地走来走去,脚趾踢到地上的椅脚都不觉得痛。
我又想起什么,打开节目组的网站,转到评论区,这时的留帖数已经超过了90页,页数还在刷新。
我随便点开几个贴子,都是在说好好笑啊,这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别管是好笑,还是恐怖,只要节目有人看就行,而且还是这么多人。
这时我才看到评论里说:都是因为后面的广告,才重新点开重播看的。
广告?什么广告?
节目播完以后,我们根本就没有打开电视,所以还不知道我们的节目后面播了什么内容。
我连忙点开视频网站,小白的电脑是台老爷机,浏览器的版本过低,打开视频网站的时候还要另外安装插件,我等的心焦,又点开评论区,看评论。
越看越是兴奋,收视率终于突破了10%。
我大叫一声,站起来,走几步,握拳空击了几下,掏出手机,就给荣哥他们打电话。
打了许久,小白的关机,咪咪的也是一样,只有荣哥的在响。
没人接,我再打。直到手机另一头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
“荣哥!破10了!破10了!”
“什么,破10了,你谁啊?”
“我是阿宽啊,收视率破10了!你快看啊!”
荣哥说:“嗯,我知道了。”他的语气显出一丝兴奋。
我打完电话,忍不住激动,又打开视频网站,看了一下,节目播完之后,突然跳出两个人,在一张桌子后面,在推广大力丸,
我愣了一下,死了人的节目都可以播出,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又重看了几遍,就连后面那个摔倒,然后血手扒上来的镜头都在。
许多人都是看了这段视频,重新点开视频,才发现灵眼看世界这个节目。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李小岸打过来的。
“你看了电视没?”
没头没脑的一句,我却立刻反应过来,“看了。”
“到电视台来。”李小岸把电话挂了。
我赶紧出了公司,赶到电视台。公司的小车就在楼下,荣哥他们开不惯这辆破车,走的时候都是打的走的。
我发车,又往楼上看了一下,大成的房间还亮着灯。我发了车,开向电视台。
晚上路上没车,也没人,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都带着沉重的击打乐器的声音,那是赶着投胎吗?夜里,正是那些二代们大把撒钱,享受人生的时刻。
我的脑筋又转到了收视率上,冲到10后,自己的奖金就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再拍摄续集,还是在那个摄影棚里吗?
死过人的摄影棚拍灵异节目不是正好?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有这种残忍的想法。好像只要有了收视率,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就连为什么要听李小岸的话到电视台也不知道。
到了电视台,李小岸早早地在外面等着。我和她一起进去。
保安正在呼呼大睡,李小岸也懒得吵他,再费口舌去解释,直接双手在关卡上一撑,跳了进去。
我也有样学样,跟着跳了进去。
谁知在椅背上躺着睡着,腿脚血液不畅,腾空而起的时候,就觉得腿虚了,力道使小了。再要调整已经晚了,我的裤脚勾到机器,整个人往前跌去。跌了个十足的狗吃屎。
我慌忙爬起来,李小岸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快点跟上。”
保安嘟囔了一下,又换了个姿势,我赶忙跟上,要是让保安看到,可要麻烦,本来他前几次看我的脸色就不对。
“怎么回事?”
“我打过电视台的电话了,说是没有直播信号,我要去摄影棚里看一下。”
我的心抽了一下,又没有直播信号?那谁播出的?这回可不只我一个人看到。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整幢电视大楼灯火辉煌,搞电视节目的,常常要熬夜加班,凌晨三、4点下班都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三楼没有一个人,特别的安静。
到了三楼,李小岸掏出手点筒照出,光束晕开,形成一个模糊的光圈,投到墙上。
我跟在后面。
李小岸突然停下来,道:“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如果要绕过电视台,自己弄个直播信号有什么办法?”
“除非自己私接一条线路进来。”我说。
“私接一条线路?”李小岸点点头,跟我想得一样。“走吧。”
李小岸在摄影棚门口等了一下,听听没有声音,轻轻推开门。
李大胆果然是李大胆,说实话,这个摄影棚,现在就是叫我进来,我都不敢进来。死过人,又这么阴森,连天顶上的灯都恍恍惚惚的照不清,任谁进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摄影棚里还是没有变化。和上次一样,就连台上的小桌都没撤去。
李小岸的灯光找了一圈,除了那些椅子堵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小岸走到舞台前,突然跳下去,我看不见她,久久没有声音传出,想要叫她,出点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起来,就大得吓人。
我赶忙移过去。李小岸在地上一动不动,对着一个摄像头。
“这个连到哪里去?”李小岸掏出一根线来。
我记得,这是直播的信号线,照理说会连到主机上,然后经过处理发送到电视上。
现在的信号都经过数字处理,不再是以前老式的数模信号。
这线也是散在外面,上次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
李小岸跟着线走过去。线在地上弯弯曲曲地走着,到了墙边。
我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醒悟过来,那就是上次砸破墙壁的地方,后来被电视台的人补好了。
那根线走到墙壁边,就伸了进去。
李小岸扯了扯线,没有动。
“算了,走吧。”我回头看了看,除了李小岸的脸发亮,边上的一切都是黑的,黑暗中好像潜不少东西,变换着各种形体,等着跳出来,给我致命一击。
上次荣哥跟我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里是厕所,招阴。”
李小岸退开一两步,我还以为说动了她。
李小岸撸起袖子,突然一脚踹了上去。
她穿的是那种低底硬绑的皮鞋,脚后跟足够厚。
一脚就踢破了墙壁,陷了进去,李小岸双手撑再墙上,要往外拔,第一下却没拔动。
“你疯了!”
那一声响,震得整个摄影棚都像活过来一样,嗡嗡着鸣叫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异响在耳边回荡。
“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拔出来。”
我上前抱住李小岸的腿用力一拔,力使大了,李小岸又是单腿站着,我们俩摔倒在地,抱成一团,扑在一起。
李小岸以一种劈叉的姿势被我压着,居然还不吃力。
我的手在她身上撑了一下,软软的,我觉察不对,忙要起来。
小岸在我身下一翻,就钻了出来,不知道是刚才那一脚,还是其他什么,脸微微发红,又盯着墙说:“再吃老娘一脚!”
这回拉开的距离就更远了。我要去拉,已经迟了。
李小岸飞奔起来,这回是两脚起跳。
嘭。
墙碎了一大片,李小岸也掉下去,重重摔到地上。
我要去扶她。却捂住鼻子干呕起来。
那股臭气又冒里来,比起上次的味道还要严重,多了一股酸腐气,浓得我恨不得把鼻子割下来。
“什么味道?这么臭?”李小岸捂住鼻子。
我反而开心起来:“你也闻得到?”
因为捂住鼻子的原因,两人的声音有点怪。
“废话,这么臭,死人才闻不到呢!”
我拉着李小岸起来,墙皮剥落下大半。李小岸走过去,牵着外面的黑线一抖,又是一大块墙皮掉下,往上走去。
我们的目光顺着黑线往上走去,看到一点红色。
再往上是一片青灰,再往上是一只手。
那黑线就握在手中。
外面的胶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铜线。
我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动,明明是想要后退,可是血往上涌,冲得脑袋晕了一下,竟往前跌去。
李小岸也惊呼一声,却是往前冲去,直接用手扣去墙皮。
大片大片的墙皮脱落。
手、肘、臂、肩、就像是一副拼图,一点点地展示出最后完整的图像。
我已经猜到里面的人是谁。可是直到最后那被墙灰抹得雪白一片的女人头跳出来,因为失了墙壁的阻挡,往外探出,像是要从墙里跳出来一样。
我吓尿了,是真的吓尿了。
做过这么多起灵异节目,相关的图片也看过不少,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还是放了很久的尸体,那个被撞了的年轻人不算。
女人头往外探了一下,就停住不动。
李小岸的手也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尸体下面的墙皮扣掉,才露出完整的样子。
那个黑线穿过尸体,顺着胳膊往上爬,最后绕颈而过,又扎进墙里,不知通向后处。
尸体的头就这样吊在这里。
就是那个主持人!就是那个女主持人!
李小岸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仔细地检查着。
我却只想从这地狱的一幕逃出去,逃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