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附余吓得连忙站起来,净是发抖,不敢吱一声,只有眼珠子偷偷摸摸地往上攀,窥着甘宏图。
暗暗的视线里,甘宏图胸口起起伏伏,脸涨得通红,像被剥了皮的鸡浸在冒泡的开水里。
半晌,甘宏图握紧拳头,一拳打到桌子上。
“嘣”的又一声。
“啊!痛!”
甘宏图立即跪在了地上,左手抚着右手拳头,呻吟着。
甘附余双膝也连忙扑到地上,双手捧起甘宏图的拳头,口里止不住地往那吹气。
甘宏图没有抵抗。
见状,甘附余让甘宏图再呻吟了好一会儿,才敢张嘴,道:“怎么呢……”
“弄死他!”
甘附余整个人像固在冰里,僵着,又颤着,好几秒儿才反应过来,弟弟说的是其他人的“他”。
“弄死黎锐!弄死……啊!”
“对,对,黎锐该死,该死——”
“啊……”
甘宏图的叫喊声忽然变成了哭喊声。
甘附余连忙将弟弟的脑袋瓜子搂入自己的怀里。
“雅雅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甘附余抚摸着甘宏图,从发旋到背,从背到发旋,“宏图那么可爱,雅雅怎么会不喜欢。”
“她和黎锐去看戏了……”
甘宏图在甘附余怀里打滚了起来,又乱吟了一会儿。
甘附余听不太清楚,只管把自己的手在甘宏图的脑袋到屁股来回穿梭,嘴里哄着一声一声不间断的“没事”。
魆地,甘宏图挣脱了出来,两眼瞪出白光。
“雅雅一定是被骗了,我们得救她!”
“啊……”
“黎锐一定心怀不轨!”
“不会……吧……”
“多多余,你没见过黎锐,你不知道!”
“明天,不,现在,我得和雅雅道清楚,揭开黎锐的真面目!”
说罢,甘宏图伸手就抓起甘附余。
“图图……我们怎么同雅雅说呢……如果只是和她说我们觉得黎锐心怀不轨,雅雅也大可不相信啊……我知道图图从不会看错人,但是得有证据吧……”
“黎锐早就有所图谋,当然不会留下证据!怎么会让我们给逮到!?”
甘宏图一双眉毛绞缠着。
“有了——”
甘宏图的眉毛,魆地解开了,像塑料袋的死结,“咔嚓”,被剪刀剪断。
“多多余,你去约雅雅吧。到时候,雅雅真的不相信,也不会怪到我。”
“好……”
“多多余,你现在去约雅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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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图犯罪的,是你。”
廖哥两手环抱着自己,俯着头看着甘宏图,鼻头禁不住的一缩又一缩,一阵气又一阵气冲出鼻孔,却没生出一丢颜色、一丢存在感。
甘宏图仍旧跪着,吼着。眼泪和鼻涕,在甘宏图的脸上,混在了一起,像葛粉泡在水里,粘稠,一小泡一小沫,长在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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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甘宏图拉着甘附余,一路快步走到郭唯雅的家里。
甘附余揿着铃,甘宏图拍着门。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郭唯雅。
甘宏图立马躲到甘附余的身后,只露一只头出来。
“你好,雅雅……”
“附余找我有事吗?”
“你现在有空么?”
郭唯雅抿着嘴,摇了摇头,指了指屋里。
甘宏图连忙踮起脚尖向里观察,甘附余也歪着头看。只见,屋里一个西装屡屡的男人拿着包站着,和郭唯雅的爸爸说着什么。
“我得学琴。”
“那明天呢?”
“明天我得和妈妈去一趟舅妈那儿,晚上才回来。”
“那后天——”
“晚上几点回来!?”后面的甘宏图忍不住彻底伸出头。
“约摸七八点吧。”
“那晚上八点,我们在老地方见!”
说罢,甘宏图便一把拽起甘附余的手,撒腿想跑。甘附余脚虽动了,但却没有跑。两人快步走开。
虽说约的是晚上八点,但是甘宏图隔天一早便跑到郭唯雅的家门口去了。郭唯雅家庭院里种着满满的花草——她爸爸喜欢植物,尤其喜欢常青藤。因此,从他们家庭院看去,净是常青藤,一大块,一大块的,绿得吓人。
甘宏图听见郭唯雅家里传来阵阵声音,他却不敢靠近,躲在草丛里,窥着他们家的屋子。门关着,甘宏图的眼珠子穿过窗帘半开的窗户,也只能看见半边的黑色书桌子。
半晌,甘宏图看见郭唯雅的爸爸从门口里冒了出来,一身西装,胸前别了一支钢笔。钢笔似露出黄色的手来,抓着郭桢胸前的口袋。
终于看到了点人影,甘宏图感到兴奋,立马把腿前的树丛压下去,把身子蹲得更低。
郭唯雅的妈妈紧接着也走了出来,手里提了个马黄色小箱子。
甘宏图禁不住咽了口口水——雅雅今天会穿什么衣服呢?白色的衬衫,蓝色的喇叭裤?还是连衣及脚踝的全白裙子?
甘宏图的心脏一跳一蹲的,甘宏图止不住用嘴唇舔着自己的舌头。
门口里面的黑影越来越大了!甘宏图脖子越伸越长,恨不得自己是个橡皮人。
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皮带拎着灰色的裤子一直筒到肚脐!
甘宏图的喉结翻滚着。这细腰!这长腿……
甘宏图眉头忽然拢紧了。这腰太广,这腿太长……甘宏图的眼珠子一直往上攀——根本不是她!是黎锐!
“啪啦——”
甘宏图脚底下的树枝折了,断成奇怪的三节。
郭唯雅紧跟在黎锐身后,从门里走了出来。她下身穿了一件及膝盖的红色裙子,红色裙子捆着上身的白色衬衫。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爬进了一辆黄色面的里。
面的越驱越远,玻璃里面的四个后脑勺渐趋模糊。
甘宏图脚下和手里的树枝也已经全碎得四分五裂。
甘宏图款款从树丛里踏出来,不吭一声,俩拳头净握着。
他猛地扔下自己的屁股,在郭唯雅家门前的阶梯上。他的头埋得很低,眼珠子一动不动,净是盯着双腿间的白色地板。
白色地板也不是白色的,里面夹杂着黑和灰,只不过,相比于黑和灰,地板更白,便云里雾里成了白色。
甘宏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甘附余的声音忽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