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红清和甘泽土就这么定了半晌。
廖哥微微挪过身子,眼珠子轮流往他们俩身上瞧。
可他们还是定着。
廖哥禁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附——”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廖哥眨巴着眼睛,故意久久不吭一声,装作被吓倒的模样。
甘泽土和夏红清见状,知道自己失态,不自然地扭着身子、晃着眉毛、又捏着鼻头,好一会儿,夏红清才吞吞吐吐地道,“表格……填完了……”
夏红清赶忙站了起来,伸出手将纸递给廖哥。
廖哥接过纸,纸张一阵抖,从夏红清的双手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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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廖哥定着神观察着他。甘宏图,和他爸甘泽土差不多高,也即是和廖哥差不多高,188cm左右。但是,甘宏图很瘦,衣服穿在身上,像挂在衣杆上似的。他的皮肤偏白,米白。眉毛像两横“一”,浓度刚好。鼻头很有肉,可以卡得上一小卡环。
甘宏图看起来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脸上的两个鼻孔却似乎想要竭力摆脱这种偏见,几撮的黑色鼻毛,几毫米、几毫米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竭力敞露着自己。
甘宏图一看到廖哥,便一咕噜地敞开手,将其揽进怀里来。廖哥只好跟着敞开手,任由自己被他搂进怀里,就好像自己真的曾经教过他一样。想罢,廖哥脸背对着他,不禁吐出了舌头,做了个鬼脸。
“梁老师还好吗?身体无恙吧?”
廖哥摇了摇头。
在拜访完甘泽土和夏红清之后,廖哥来到了甘宏图工作的地方。
“老师您也是的,来也不道一声。我连茶都每一备好给您。”
“我刚从高你爸妈那儿来,满肚子都是茶了。”
甘宏图笑憨憨的。
“你哥还好吗?”
“不不……不错……”
尽管甘宏图竭力掩饰,廖哥还是注意到了,他眼角旁转瞬即逝的抽动。不过,毫无疑问,甘宏图比他爸妈更懂得掩饰。
他爸妈,抽的可久了。
“附余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工作啊?”
“还能怎样,才三十岁出头,还得努力呗。”
“也和你一样做水电吗?”
“他在新疆。”
“是吗?”
“是啊。”甘宏图抖了抖眉。
“确定?”
“当然啊!”
“我前天才和他还有小书一起在ck吃午饭呢。他说他在ck工作啊。”
甘宏图忽地别着脸,笑容却仍挂在脸上。
“怎么可能……”
“我和他还照了张大合照了。”
廖哥说罢,手便往衣服里掏。
“可能……跑去出差了吧……”
“窸窸窣窣——”
廖哥的衣服止不住发出呻吟。
“哥哥都三十多岁了,我这个弟弟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每一件事情?”甘宏图的声音愈说愈大。
廖哥干脆双手齐上,捣腾着黑色的大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吵了,像被数之不尽的蝉包围。
“可能他还没来及跟我们说。”
“你还记得小书吗?”
一眨眼,廖哥的双手又好好地搁在膝盖上了。
“啊?”甘宏图一愣。
“沈书啊。”
“我前天就是和沈书还有你哥,一起吃的饭。”
“是是……吗……”
甘宏图眼珠子猛地飞向左。
“其实,我就直接说吧,宏图——”廖哥弯着腰子,两手搭起了个金字塔,“我来这里找你,除了公事之外,还有私事,和沈书有关。”
顿时,甘宏图整个身子吓住了,只有眼珠子还在眨,还有上面长又黑的眼睫毛极力颤动,挣扎着。
廖哥咽了口口水,稍放下头。走钢丝最难的,莫过于最后那几十厘米,不仅要稳住自己的身子,还有心。
半晌,廖哥抬起了头,道:“1995年的事,沈书要我和你们说,对不起。”
甘宏图的眼皮陷进肉里去了,像沼泽,眼睫毛也停了下来。
廖哥禁不住翘起了嘴角。
“不打扰你工作了。”
说罢,廖哥把一张名片放在了桌上,便立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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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里缓过神来,廖哥掂了掂手里的信。
虞舜——寄信人的名字
甘泽土——收信人的名字
廖哥眼珠子死命瞅着甘泽土的名字,“甘泽土”三字便像是镶在了他的眼珠子手里。
廖哥又禁不住翘起嘴角。
剩下的“几十厘米”,是时候把它走完了。
想罢,那件黑色的大衣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手里的震动声。
廖哥便拿出手机,边把嘴角直直地咧开。他看都没看手机一眼,手指头碰了一下屏幕,便把手机倾向耳朵。
“廖老师,您好——”
甘宏图的声音,顺着北风,慢悠悠地游进他的耳朵。
廖哥和甘宏图约在水电局旁的麦当劳里。
“啊哈哈哈哈——”
一对又一对的小孩子,穿着校服,有的在脖子上还捆着个红领巾,在彩虹橙色的地板上,踏来,又踏去。
甘宏图身着标准正装,白色偏蓝的衬衫,黑色领带,黑色西装,出现在这里,格外显眼。
廖哥凝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甘宏图,他和自己,只隔着一张50厘米不够的米老鼠黄小桌子。廖哥用两根食指就可以把桌子擎上天。
甘宏图吸了吸鼻子,又用手左右捏了捏,随即,又吞了口口水。脖子里面的喉结,像遭到洪水,发疯地往下堕。但是,它并没有走太远。那口水,便径直绕过它。
“哥哥……”
甘宏图舔了舔嘴唇,半晌,咳了咳嗽才继续道:“哥哥他……还好吗?”
“犯罪未遂,能有多好?”廖哥板起面孔,眼珠子在眼球里吊着吊着,却一直注视着甘宏图。
听罢,甘宏图咬紧下嘴唇,眼珠子左兜右转,像耍起杂技。
廖哥微拢起眉头,这反应可他预想的不对。
廖哥调查过,甘附余1995年犯的罪,亦即他15岁时,是犯罪未遂。
一天前,廖哥拜访过受害人。
受害人名字叫郭唯雅,现在,住在隔壁的zk。
zk就在zj的隔壁,但是,天气却差得很远。
廖哥的头顶被灰色的一层不明物质裹着。那灰色的不明物质,不漏一微米的细洞,挡着蓝天白云和太阳黄光踏入大地丝毫。大地和天空仿若是被迫隔离的亲人。大地被污上了灰色,而她的天空,连色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