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架里,甘泽土站在一边,夏红清站在另一边,而正中间,站了一个笑得青涩的小伙子。小伙子的一只手被夏红清绕着,一边肩膀被甘泽土围着。
“怎么少了附余啊?”
高青垒他们拜访了沈书和刘文美以前的老师,给了廖哥两个名字——甘附余和甘宏图。
对于一个只有15岁的未成年人,无家可归,孤身一人。新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自己熟悉的朋友。而且,甘附余和甘宏图小学毕业之后,便跟着爸爸妈妈跑去了zj。因为甘泽土升职,被调到zj。
之后,他们三个老朋友有没有交流,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这照片是宏图二十多岁的时候拍的合影,那时候附余已经到外省工作了。”
听罢,廖哥终于坐到了沙发上。见状,甘泽土赶紧挪了挪屁股,尽管自己和廖哥的屁股坐在了两张不同的沙发上。
“打扰您们,真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廖哥吞了一小口水,将身子往前推,道,“我们学校想要增进效率,尽力为学生打造一个更好的学习资源环境。校长啊,定了个小目标,要我这个小县城也出一个好小学。所以,让我们到家访问,让你们这些,可以说是‘老顾客’,反馈些宝贵的意见。”
“哎哟”一声,夏红清一把将头用力地往左一别,道,“怎么好意思呢!”
“就是说啊,是你们当年培育了宏图,应该我们亲自上门。怎么可以让老师屈尊呢?”
廖哥也跟着浮夸地一扭头,一甩手,道,“哎哟!”
“附余和宏图现在也都成家立业了吧,怎么不见两个调皮蛋的身影?”
廖哥说罢,转着脑袋,环顾着屋子四周。
“宏图还没下班呢。”
“那附余呢?”
“他……”甘泽土的舌头忽然冒了出来,舔了嘴唇一大圈,便又立即缩了回去。
“他到外省去了。”夏红清突然插嘴道。
“哪个省?”
说罢,廖哥听到甘泽土喉咙里发出一阵很小的、“隆隆”声。
“新疆。”夏红清说道。
“新疆?”
廖哥的资料上显示的,可跟夏红清说的不符合啊。
实际上,廖哥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要不然,他怎么知道甘泽土他们一家现在住这里呢?廖哥早就知道甘宏图现在距离美丽新城5公里左右的水电局上班。不仅如此,廖哥还知道甘宏图在zj读的哪一所中学和中专。至于甘附余,他15岁的时候犯了罪,逃逸了。
至今,他也仍在逃逸。
他们在说谎。
不过,廖哥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甘泽土和夏红清怕丢脸,说谎也不奇怪。从相册就知道,这一家四口,早就变成了一家三口。
而是,15岁。又是15岁。
而且,甘附余和沈书同年又同级。
“附余以前可讨厌热了。到新疆去,他习惯吗?”
“年轻人嘛,想法比较标新立异。”
“附余长得挺帅的,有交女朋友吗?他很抢手吧?”
“有吧……”
甘泽土说罢,抿了一口水。
“那我们就不管宏图了,先开始吧,可以吗?”
“当然,当然。”
“首先呢——”廖哥捏开自己的手提包。
这手提包是廖哥到甘泽土家里前十几分钟买的,就在隔壁的超市,三十元两个,五十元四个。
廖哥翻了翻里面数张纸,然后拿出其中一沓,递到两夫妻手上。
“——有个调查问卷,麻烦您们填一填。”
这个调查问卷,则是廖哥在前一晚,在网上随便下载的。
廖哥凝视着夏红清手里挥动的笔,把白色的纸染得越来越黑。
“您们还记得沈书吗?”
“附余和宏图那会儿,和沈书老亲密了。”
魆地里,夏红清和甘泽土都怔住了。
甘泽土的头一动不动,眼珠子紧紧地瞪着夏红清手上又黑又白的纸,紧紧地瞪着,似乎生怕纸突然不见了,要死死地瞪紧。
而夏红清,握着笔的手,从标准的握笔姿势,变成了拳头。手里还越来越带力,黑笔渐渐竖起来,变成了一支粗壮的电线杆。
“沈书现在可厉害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商人。在ck,小有名气。”廖哥若无其事,接着说道,“我也去拜访过小书,他——”
“不记得。”
夏红清嘴巴一掣,手里的笔又开始挥动起来。
“怎么会?”廖哥把身子往后一拉,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往后拉,扯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夏江青手里的笔,像是猎豹,急迅非常。
“沈书啊,调皮蛋小书啊。”
“都过了二十年了,我们又老了,哪记得那么多琐碎的事情。”甘泽土坐正了身子。
“不记得就算了。”廖哥随手一挥。
“当年啊,宏图真的是个乖孩子,又聪明。”廖哥咂嘴道。
甘泽土和夏红清嘴角渐渐浮起来,可瞬间,又被压了下去,又浮了起来,又被压了下去。来回几次,甘泽土和夏红清干脆放弃挣扎,任由嘴角肆意上浮。
“宏图的成绩可一直都名列前茅。”
“我们家宏图——”夏红清丢下了笔,两排牙齿咧开,“成绩从来没有下过98.初中那会儿也是,现在,在水电局那里当主任,马马虎虎过日子而已。”夏红清说罢,便娇羞一笑。
“附余也不错——”
刹那,夏红清和甘泽土的脸摔了下来,似绊到石子。
廖哥见状,露出满意一笑。
“所以我们校长才千叮万嘱,一定要来向您们取取经。到底是怎样教出像宏图那么聪明的学生?学校固然重要,家长的教育也必不可少!”
“您说的有道理。”甘泽土拍了拍廖哥的膝盖。
“宏图才三十岁出头,就当上主任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小成就而已。”
“还不是多亏贵校的教育。”
魆地,廖哥将两手合拢,搁在两腿膝盖上,道:“沈书向我交代了,1995年,也即宏图14岁,附余15岁那年。沈书跑你们这儿来了——”
夏红清和甘泽土又“唰”的一下,脸又直直堕下去了,脸上的表情,就像照片里一样,僵住不动了。
“他说,多亏你们的照顾,让他——”
“您记错了,我们不认识沈书。”
“可是——”
“可能这位沈同学记性不太好,把我们记成别人了。”甘泽土的嘴巴像是复读机。
“可是,姓甘的可不多——”
“商人嘛,嘴巴就是打结。而且,学生看德高望重的老师来了,兴奋了,就乱说。”
“对啊——”夏红清的上嘴唇忽然被弹起到鼻头,“我们不认识什么沈书。”
“那也对,聪明孩子和笨孩子怎么可能会玩到一块?”
夏红清和甘泽土连忙点头。
“可我还是传达一下吧,避免他说我不负责任。他说——”廖哥紧紧缉着甘泽土和夏红清,“对不起,害了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