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澎拿起的第一件衣服,似乎是一件羽绒服,黑色的,一层一层的,轻轻碰一下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摸起来却空荡荡的,里面似乎只有空气,羊毛鸭毛都掉光了。
周运蓬把深蓝色短袖摸了个遍之后,便将它再次折好,放回到桌子上。
刘澎摸索着羽绒服里的袋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检查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像一个韬晦待时的已婚妇女,静候着酒醉丈夫的归来,闻他身上的味道,搜他衣服上的袋子。就等自己的指尖触碰什么硬的东西,接着,他衣服上的情书似乎就会跌落下来。
搜了许久,周运蓬和刘澎才发觉这两箱分别装着夏天和冬天的衣服。
到周运蓬几乎清空夏天箱子里一半的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在一条老人西裤的袋子里摸到了东西——纸巾。
纸巾揉成了一团,像擤鼻涕过后的纸巾模样。
周运蓬面无表情地看了纸巾一眼,便把纸巾重新塞回了裤袋里。
什么都没有。
刘澎和周运蓬只能把衣服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里。
罢,俩人叉着腰,你一眼我一眼,哎了一声,便又把手伸向书柜里的纸张,把里面的信又检查了一遍。这一次,两个人都没顾上私隐,把信都看了一遍。
那大多是两口子的情书,魏翠兰的妈妈是炊事班,爸爸是文艺委员,两人办公室隔了一栋楼,天天写情书。
好一个——上课连续四十分钟看着你的背影,我好想你啊。
刘澎和周运蓬把信又叠回原位,拿起了信旁边的报纸和笔记本。
报纸摸着没有灰尘的感觉,一掀一股老书的味道。如果世界上存在第二种酒,它的陈年香,必定是这样。
周运蓬渐渐浮起了嘴角,最后,脸颊都被举起来了。
“我们怎么没想到日记呢?”
周运蓬说道,手里魆地便把笔记本翻开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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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在最前头,廖哥紧跟在她身后,高青垒则在他们的一米之外。
高青垒满是狐疑,斜眯起眼,紧紧地在背后窥着他们。
一个女人,看到陌生男人不害怕,出门还不关门,这个女人还能是谁?坏人!只有坏人才不怕可能是坏人的人!想罢,高青垒把眼睛斜着眯着更厉害了
“前面就是了。”
“你们看见那一排一排的草莓了么?老王家的草莓可不错啦!”
说罢,粪味更浓了,浓到高青垒这个城市长大的小孩也能清晰辨认出来那是牛的粪。
“等一下肯定尝几口~”
“阿姨,你们俩老邻居也离得挺远的啊,这样也常交流吗?”
女人甩了甩手,道:“村里就这么一点儿,哪儿大。”
一起谋害外村人!
高青垒的单眼皮跳动得更厉害了。
“哟老王!”
人没看到,门也没到,女人便隔空对着屋里喊,还举起了手,在空中到处摆动。
高青垒顿时减慢了速度,向周围四处观望。
田里没人,树后没人,头顶没人。
“哟甘嫂子!”
人没看到,门也没开,窗户严实,声音倒是从里面穿过来了。
高青垒干脆停了下来,又谨小慎微地审视着周围。
田里依旧没人,树后依旧没人,头顶依旧没人。
“嘎啾”两声,门开了。
五米外,高青垒看见一个M字发际线且平头男人从“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红色对联里走出来。
那人,170cm挨边,穿着黑色的羽绒,黑色的西裤,头上戴着一顶灰绿色的针织帽,灰白的发鬓从针织帽里探出来,似乎忘情地闻着空气中的牛屎味。
“哟~你来拿草莓么?小闺女又不够吃,真嘴馋。怎么不给我送点米糕来?”
“看你说的,我是带两个帅哥来看望你的。”
王棵略微拢起了眉毛,看向廖哥。后者忙堆着笑。
“俩儿?”
迫不得已,高青垒走上前,微笑早已提前挂在脸上,和廖哥一样。
“俩帅哥来找我么?采草莓么?”
高青垒瞄了一眼身旁成排成排的草莓。
草莓都藏在黄色的牛粪和绿色的叶子底下。一滴一滴红色闪着,看起来的确挺好吃的。但是要洗干净,毕竟,其上面,就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来源。
廖哥笑了几声,忽地定着神看着女人几眼。女人随便说了个借口后便识趣地走开了,剩下王棵尽眨巴着眼。
“可以进去说吗?”廖哥用双手环抱着自己,“冷。”
“当然可以囖。”王棵敞开了家门。
廖哥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高青垒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周围。
女人红黑色的背影已渐渐走远。
见状,高青垒才缓缓踏进了门内。
屋子挺大的,只有一层,三房一厅,厨房,厕所,还有一间房间关闭着,但并不是卧室。因为,一张蘑菇黑色的双人床大大地躺在大厅角落里,铺着红花绿草的被单。
一个孤零零的玫瑰粉红却掉色的胶制保温瓶杵在床旁边,白色的尖嘴长出一点一点的枯黄色水垢。
而且……高青垒眼皮禁不住笼起。他偏着眼球,斜睨着王棵。床头柜上,竖着一个相框。大门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半个墙壁大的照片。客厅的桌子上,立着一个相框。
三张照片,都是王棵自己。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王棵客厅里没有电视和电脑吧,他看自己就够了。
“您是王棵吧。”
廖哥兀自坐在了一张同样蘑菇黑的木椅子上。
“帅哥?喜欢草莓不?”
“来,坐。”廖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怎么我一个客人就坐下了,主人却站着?”
王棵听罢,连忙坐下。
高青垒看了一眼面前的木椅子,并没有迈开脚步,双手插袋站在他们身后。不是椅子脏,或者担心椅子上有暗器,只是,高青垒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又一个半小时的车,屁股累了。
“您是本土村里的人吗?”
“对。”
“祖辈就是吗?”
“对。”王棵连连点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祖父祖母,一直上去,都是!”
王棵一根食指直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