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那么早就到了?妈妈还没开始煮饭呢。”冯百心听到开门声,立即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江宁宇却没有理会冯百心,径直走进了客厅尽头的主人房。
冯百心立马发觉了儿子的异常,毕竟,江宁宇一向有问必答,从未反驳过他们两夫妇,而且,他的脸上从未这般严峻。
冯百心紧跟着儿子,想要弄个明白。
冯百心只是慢了两步,江宁宇的身影却不见了。她也拧不开主人房的门。“咔擦”的两声彻底让冯百心方寸大乱。
“宇宇?怎么呢?”
江宁宇小时候害怕鬼,总是担心它们在自己入睡的时候来找自己,所以,江宁宇在自己和父母分房睡的第一个晚上,锁上了门。但他也只有那一晚锁上了门。因为,第二天一早,江国力上班临出门之前,想要开江宁宇的门,发现自己打不开。他立即怒发冲冠,冲着房门又喊又叫,还止不住地拍。
江宁宇立即被吓醒,赶忙滚着爬着下床,打开了门。
一开门,一抬头,便是江国力比包青天还黑、比南极冰川还硬的脸庞。江宁宇太熟悉这张脸了,不,不只是熟悉,它深深地刺进江宁宇的所有反射神经。江宁宇立马躲在门后。
江国力没有打他,只是喊了句——
“以后不准锁门!”
江宁宇以后便没有再锁过门。
主人房里,没有回答。
冯百心更加着急了,手敲击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啪”,“啪”,“啪”的。
客厅外又一次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即,董树光拉着江国力小跑了进来。江国力满脸的不屑,还抱起了臂。
董树光倒是更加着急,赶忙问道:“嫂子,小江呢?”
“他——”
“咔哒。”
房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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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箱——”冯百心嘟囔着,跑了出去。
“你脑子种草了吗?!”
江国力冲向江宁宇,跪在他面前,用自己的双手环抱住的他的两只手。四只手便一起颤抖着。
“色盲吗?!看不见着火了吗?!还扑过去!”
刘澎、董颐帼和张嘉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云里雾里。六只眼睛眨个不停,下眼皮也被上眼皮拍打得发疼。
看见儿子手上带着的灰色手套,江国力顿时安心下来。虽然手套外皮已经烧成灰烬了,但也比赤手好一万倍。
“喂?120,对,这里是……”
“绷带!”
冯百心捧了一个箱子进来。
“stupid!what a——”
江国力敞开江宁宇的手,江宁宇手心里的灰色烟斗顿时露了出来。江国力的嘴角抽搐着,眼角渐渐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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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信上,手机号码那一栏,那不是江宁宇的手机号码。但是,江宁宇见到过。那是现在,自己拿着的手机里面的手机卡对应的手机号。
江宁宇感到一线生机,ta,或许能帮自己说服爸爸。
江宁宇把辞职信放回桌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里面有一封信息,来自自己的手机号。
第一步,从这一刻起,不要说任何话,不要与任何人又眼神接触,坐的士回到爸爸的家。
第二步,进入爸爸和妈妈的主人房,锁上门,穿上放在桌子上快递盒里的所以东西。
第三步,把你买的烟斗扔进主人房里的垃圾桶里。
江宁宇也的确没有丝毫差错,按照手机信息里的指示,回到了自己的家,爸爸妈妈的房间,换上了盒子里的灰色上衣和裤子,还有一对灰色的手套。
执行第三步的时候,江宁宇犹豫了。送爸爸烟斗的计划,江宁宇其实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幻想了,但是那时候没有钱。毕业后,则是因为不够钱。好不容易,江宁宇攒够了钱,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了一只DR烟斗。
江宁宇想要爸爸开心。但,江宁宇盯着手里捧着的烟斗。他更想要两人一起开心。
江宁宇闭紧眼睛,呼了口气,把烟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垃圾桶里。
届时,江宁宇的任务完成了。江宁宇得去开门了。爸爸不喜欢锁门,锁门是个不好的行为。
“咔哒”清脆一声,门开了。垃圾桶却像化金桶一样,喷出火,“嘶咧嘶咧”……
江宁宇眼中的江国力,总是不苟言笑的,甚至不懂得笑。如果要是问江宁宇,对爸爸印象最深的笑容是什么。江宁宇铁定回答不出来,因为,不要提深刻的,就连肤浅的,江宁宇也从来都没看见过。起码,他从没看到过。但是……
人的记忆总是那么奇怪。
就在那一团火苗透过视网膜,刺入视觉神经,涌满江宁宇的大脑时,江宁宇眼里呈现的,是火苗的形状,脑海里,却是异常清晰的、自己爸爸的笑容。
两边的嘴角逐渐地向上窜起,像叼着松果的松鼠一样;嘴角旁的纹,一瓣推着一瓣,展得像一朵黄色的菊花;那黑色的、锐利得圆得尖起来的眼珠子,愈来愈小,真的变成了两颗珠子;下面两个黑色的鼻孔,像蓄势待发的火山孔,一张忽的又一缩,一缩忽的又一张,可活跃儿了……周围的背景都立马变得虚化了起来,闪着淡白又淡黄的光晕。江国力的脸在画面中间,像向日葵中间的花盘一样,躲在中间,可害羞了。
“老江,你最喜欢的烟斗,不必客气。”
脑海里,自己的爸爸欢喜得见牙不见眼,嘴里只顾着发出“咯咯咯”般的笑声,像村口无忧无虑傻里傻气的鸡。
江宁宇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但是记忆之中,自己还穿着小学时候的校服。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的伯伯到家里做客,他送了给自己的爸爸一支烟斗。
这就是江宁宇决心的萌芽,他要送给他的爸爸一支最完美的烟斗。
火苗生起的瞬间,江宁宇扑向那一团火苗。
同一时刻,江国力像暴走的驽马,撞开面前的董树光和冯百心,冲向垃圾桶后面几厘米的边柜。
烟斗和垃圾桶立马分离了。
一桶水顿时泼了过来。
火灭了,像吹灭蜡烛那般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