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清伊抵达新希望福利院,院长正在门口等她。
从黄山村接来的六位老人里最年长的一位,于今天去世。
“别太难过,”院长安慰双眼微红的岑清伊,“老爷子98,这算是喜丧。”
怕吓到小孩子,所以今天没让孩子们来前院玩。
院方联系殡仪馆,车子随后抵达,岑清伊和院长随行。
路上,岑清伊跟江知意打电话报备,江知意听得心头一酸,“嗯,宝贝,路上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尽量不要自己开车。”
末了,江知意叹口气,只能说:“安慰你的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死亡本就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可以难过,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院长说是喜丧,没事的。”岑清伊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据院长讲,老爷子年轻时是军人,立过战功。
后来是不想麻烦国家,所以一个人生活在黄山村。
风霜傲骨,最后只剩一捧灰。
回去路上,岑清伊想着立碑,院长摇头,“黄山村几位老人都不想立碑了,说是没用,浪费钱财不如给这里的娃娃们买些用品。”
老人的意思,坟包都不用起,将骨灰洒落到黄山村后面的树林里。
岑清伊依稀记得几位老人,最初的想法是宁愿提前定制棺材等死,都不想火化的。
如今思想巨变,院长听闻她这样说,叹了一声,“和孩子们处久了,看到有希望的下一代,老爷子也说了,对身体没什么可执着的,反正最后都要腐烂。”
尘归尘,土归土。空手来,空手去。
岑清伊开车,带着院长去黄山村,路上两人买了祭品。
一路走,一路叫老人的名字,穿过街,绕过路,走过桥,路过黄山村……岑清伊带着老人的骨灰和灵魂回来了。
山间此时绿树葱葱,岑清伊看着一派生意盎然,院长看到的则是有种不见天日的阴森感,“我能不能不进去啊……”
岑清伊听出院长声音在发抖,嗯了一声,“你回车上等着吧。”
岑清伊没往里走太远,就近站在三人抱不拢的古树旁,将骨灰沿着树根底部洒落。
院长坐在车里,偶尔看得见她的身影,她先是撒骨灰,倒上酒,摆好水果和花束,她磕头祭拜。
最后,岑清伊钻出树林,在路边画了个圈,西南方留个豁口。
圈里划十字,十字中心点上烧纸。
烟雾腾绕,院长透过车隐约听见岑清伊在念叨,给您送钱了。
一番忙碌,岑清伊确定烧纸燃尽,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院长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还懂这些,不多见。
岑清伊非亲非故,却能做到如此,真是心善的人。
岑清伊送院长回到新希望福利院,院长邀请她进去坐一坐。
岑清伊婉拒,院长下车,她下车送人,注意到铁门缝里露出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不同颜色的眸子,格外明显。
岑清伊关上门,“我还是进去看看。”
院长开门,鹿弥站在旁边,直直地望着岑清伊。
院长蹲下身,笑着问:“鹿弥,你又来这里站着了。”
鹿弥垂头,“是的。”
“这孩子,每天都在这里等。”院长让鹿弥自己玩会,她随着岑清伊进客厅休息,边走边说:“她说等在那里,就能最先看见未来要带她回家的人了。”
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谁也不知道。
院长轻叹口气,岑清伊心里冒出之前的念头,她想给元宝找个伴儿。
江知意不同意,岑清伊不敢贸然行动,“鹿弥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院长摇摇头叹息,“岑律师要是有心领养,我就跟你介绍下,要不然咱就不聊这个。”
两人正聊天,院长瞟见躲在门口探头看的鹿弥,她招手,“进来吧。”
鹿弥大大方方进来,走到院长旁边,目光依旧盯着岑清伊。
“我说了我会再来看你的,是不是?”岑清伊问。
鹿弥点点头,嘴上却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闲谈片刻,岑清伊在院长陪同下,看望黄山村其他几位老人。
有人离世,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打击不小,虽然心照不宣,但仍然会有恐慌。
死亡,对人类绝对平等,残酷得无情。
岑清伊和院长告别准备回家,院长接电话,岑清伊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岑清伊走出门,绕过车还没上去,瞥见铁门旁边的鹿弥。
岑清伊走回去,蹲下身望着她,“你来送我么?”
“你明天还来吗?”
“你觉得呢?”
鹿弥歪着脑袋,漂亮的异瞳闪烁着光亮,很有活力,“我觉得你会来。”
“噢?”
鹿弥认真地问:“生日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岑清伊心中有所猜测,“你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我明天才过生日,”鹿弥稚气未脱的声音有点奶,“我之前在呆毛的生日也许愿了。”
“实现了吗?”
“你来了,就实现了。”
岑清伊的心脏,被轻柔的击中,小孩子好会说啊,“明天你过生日吗?”
鹿弥却又摇摇头,岑清伊疑惑,“那个叫呆毛的小朋友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因为呆毛有个哥哥,”她声音低了下去,很轻地说:“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人,没有亲戚,没人给她过生日。
岑清伊心尖微微刺痛,她敲了敲铁门的栏杆,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到底是孩子,鹿弥的眼睛有些红,岑清伊笑着说:“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有我呢,我明天过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鹿弥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神话,倔强地忍着眼泪,“你不可以骗我。”
“我真的会来。”岑清伊郑重地问:“你想吃什么蛋糕,告诉我。”
“我、我……”鹿弥垂下头,两手抓着衣角,嗫嚅道:“可我没有钱给你。”
“我送你。”
“不要。”
“那你长大了,还我。”
鹿弥抬起头,脸上有了一丝雀跃,“真的可以吗?”
“真的,我相信你。”岑清伊勾起笑。
鹿弥第一次弯起眉眼,笑得很深,水汪汪的眼睛配上红扑扑的脸,“那我也相信你,我可以吃草莓蛋糕吗?”
岑清伊的心尖被轻轻敲了下,“你可真有眼光,草莓蛋糕真的很好吃,我姐也爱吃。”
鹿弥也学她的语气,奶声奶气道:“你姐可真有眼光。”
岑清伊和鹿弥约定明天,在新希望福利院门口见,岑清伊目送她回去,自己开车回家。
江知意早已到家,见岑清伊回来,眼圈有点红,不免有些心疼。
岑清伊说起今天的送别,以及明天鹿弥的生日,“要不然带着元宝一起去?”
“太折腾了吧?”
“不折腾,小孩子都爱热闹,明天你也去吧,我给你介绍那个叫鹿弥的小朋友,真的很可爱。”岑清伊言语中的意思,江知意听得明白,便也没拒绝。
收拾完,岑清伊落座吃饭,江知意跟她说起今天调查小组进展,“事态的发展,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今天盛辉集团简直是大爆料,张开富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将当年博森药业用不齿的手段逼着盛辉集团,一起夹击博森药业,逼其就范,不仅要让出新研发的产品,还要低价卖出秦观园林。
为了达到目的,许光伟先后策划过多起恶性/事件。
比如岑简汐刹车失灵险些丧命;
之后又是雨夜袭击岑简汐的车子,让她无法正常赴宴;
后面更是为了灭口,试图制造车祸,只可惜,岑简汐命大躲过一劫。
……
张开富的言论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他交代完主动抬起双手,铐子咔嚓一声铐上,人被直接带回警局。
消失不见的许光伟再次上了热搜,他现在成了千夫所指的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已经有多个圈子里专家,预言明天的股市,名流集团一定大跌。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名流集团官方微博当晚发表严正声明,表示许光伟的行为有待进一步核实,且所有行为均属于许光伟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核实期间公司对于许光伟的暂时卸任,调整为:辞退。
网上顿时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许光伟看起来是个大好青年,没想到心狠手辣。
施奈尔集团配合警方调查,表示刹车失灵事件调查报告当时写的不够精准,事实上失灵原因极有可能是人为造成。
某种意义来说,施奈尔集团的报告,佐证许光伟在岑简汐的刹车上动过手脚的可能性比较大。
许光伟上了热搜居高不下,这次是单纯被骂上去的。
除此之外,张开富还表示,许光伟曾经策反他,让他签合同给双份工资,让他一起合作搞垮盛辉集团。
张开富迫于压力,不得不接受,“他把我带到一个没有网络没有摄像头的房间,拳打脚踢,我没办法,只能签合同,但我私下已经反应给盛况盛总,那所谓的双份工资还在卡里,我丝毫没动。”
除此之外,许光伟还曾经因为十佳企业评选,对他大打出手,逼迫盛辉集团退出……
网友自然还记得十佳企业评选的事,毕竟过去不算久。
谁也没想到所谓的退出,是有内幕的。
廉程对此的表示都宣称,那是许光伟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当然公司也要负责,责任是没有好好管理好自己的领导层,未来如果能找到许光伟,她一定会配合警方好好地管教,且名流集团会重新严厉整治一次。
许光伟躲在暗处看到新闻和热搜时,他嘴角抽动着一丝笑,冷然又诡异。
许光伟瞟了一眼旁边始终关机的手机,他几次捏在手里,最终又放下。
房内漆黑,不知室外是什么光景,许光伟坐累了,倒在床上,望着黑漆的房子,心里也被人挖了个仇恨的黑洞,任何人和事物靠近,都会被仇恨所吞噬。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刑警队的房间里亮堂堂的。
调查小组今天取证,薛高朋没闲着,把案件可能涉及的,比如像是周薇薇,李医生,林立行等人都找来询问。
周薇薇和许光伟有过短暂的合作,“就是他曾经给我钱,让我散播关于江知意的谣言,阻碍她竞选副院长,然而她给我的视频却是岑清伊缝针的视频,他骗我。”
周薇薇直言,她不想同意,但许光伟逼她,她害怕。
那笔钱她始终没花,正好现在借机上缴,以证清明。
费慧竹已经自首,李医生不再隐瞒,但也说了实话。
那日去林依依办公室,并非受费慧竹所托,“我是听费老提起,而她曾经待我不错,我想帮忙,就自己偷偷去的。”
薛高朋却一语点破,“那是你没想过,费慧竹了解你是什么人,她知道怎么说,你就自动上钩,你还真以为她没想让你去?她不想你去,压根不会跟你提。”
李医生现在回过神,一时语塞,心里酸楚。
林立行这次表现得很乖巧,大概很害怕再进监狱。
“我能想起来的我都说了。”林立行把他曾经协助林立行的事,比如说威胁岑清伊,试图行贿诸如此类的事,都如实说了。m.166xs.cc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许光伟,连同名流集团的口风都是一致的。
廉程作为母亲没有遮遮掩掩,大家直呼她大义灭亲,是一位有思想有高度的母亲。
许东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新闻,他有些头疼。
廉程忙得夜不归家,许东晟夜不能寐。
反观薛高朋,不是夜不能寐,是没有时间睡觉。
薛高朋曾经想过跟林斯年要人手,但局长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薛高朋单身汉,整天泡在刑警队,他收集完现有的证据后,他打开薛予知送给他的录音,想着比对一下是否有纰漏。
哪知道打开之后,听得薛高朋都忍不住感慨:薛予知,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