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隐隐猜测到姜蘅要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之后,魏白洲便连魏府也不敢回了,生怕被姜蘅的人找到,落到姜蘅手里。
但他也没什么别的去处,只得留宿烟花之地。
“既然打听清楚了他在什么地方,那就将人带过来吧,许久未见我们也是时候该好好叙叙旧了。”
白马津边,姜蘅望着天边皎洁的孤月,负手而立,淡淡道。
魏白洲以为自己躲起来她就没有办法找到他,殊不知她有的是办法。姜蘅甚至不知道他这究竟是天真还是愚蠢,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差别。
撷芳楼上,笙歌醉梦里,魏白洲半梦半醒间被人带走,直到在白马津边吹了一炷香时间的冷风,他才终于悠悠然清醒过来,清醒之后,见到姜蘅玉立身前,他悚然一惊,尚且有些茫然的神智也在这一刻回归:
“怎么会是你?你……你是用了什么办法将我掳来,我劝你速速将我送回去,如此,我便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姜蘅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若是我不呢,你准备怎么办?”
魏白洲佯装镇定,低声喝道:“姜蘅,我知道你如今有能耐,可是犯不着因为我和魏家结仇吧?好歹我在魏家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你就不怕我今天出了什么差池,哪天魏家便找上门来与你算账?”
他底气不足,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衣服外强中干的样子,尽管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掺杂着怒意,但态度仍然算不上强硬,像狂风里紧扯的大旗,听着声音虎虎生威,然而实际上一把火便能烧成灰烬,片甲不留。
“自然是怕的,我还怕魏家与我算的账不够仔细,算不出三年前你究竟是如何入了我姜家的府门。”姜蘅轻描淡写地笑道,“魏白洲,你在魏家族学里原就不算出众,但我听说你后来很是风光了一阵子,让我猜猜,难不成就是自那件事之后?”
她行至魏白洲面前,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玩味道:“你与贾氏、姜蓉勾结,借着陷害我的契机,攀附上这两人,趁着这么一阵东风得了不少好处吧?贾氏那边,没少为你引见达官显贵吧?从那件事里,你得了甜头,往后是不是就没心思踏踏实实地做人了?”
“以至于如今竟要靠着卖妹求荣?不知你爹娘泉下有知,会不会被你这么个不孝子给气活了过来?难不成长夜梦间,你爹娘从没来找过你?”
她说一句,魏白洲就双手撑在地上往后退一些。
尽管姜蘅生得艳色逼人,但这会儿孤江冷月下,魏白洲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瘆人,更别提两人之间还有旧仇。
回头望了望,身后泛着银光的江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思及此,他微微挺直了身子,强撑着问姜蘅:“你究竟想做什么?贾氏是你杀的吧?你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姜蘅!难道你今天还想杀了我吗!”
“魏公子在说什么呢?贾氏可是自己掉下山崖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今天便也就算了,他日我要是在旁人之处听见你说这种话,我可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姜蘅神情柔婉,莞尔笑着说道。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角的尘土:“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因为你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所以魏公子是不是应该做出些赔偿?”
她说完,面色一冷,在魏白洲尚来不及反应之际,伸腿将他踹进了身后冰冷的江水里。
“当初我在江水里泡了一晚上,如今魏公子也尝尝我当初受过的苦,不过分吧?”
“姜蘅你敢!”魏白洲听见她的话,费力从江水里挣扎着露出头来,望着姜蘅的身影,“要么你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否则你今日留我一命,他日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话是这样说,可是心里有多少底气,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与此同时,他心中生起浓浓的惧怕与忌惮之情,他一直以为姜蘅做事一定会力求完美周全,至少也要布置得天衣无缝,才会真正对他出手,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疯批,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命人将他带到了这白马津边。
让他完全失去了应对的时机。
但他自认他比起姜蘅的心机完全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姜蘅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若是能让他事先有所准备,他一定不会让姜蘅有机会对他下手。
所以他出言激将,他赌姜蘅不敢杀他——而既然不敢杀,那么就自然要将他放回去,若是将他放回去,有了今天的事,他一定会时常警醒,下次姜蘅可就不会这样轻易的得手了。
奈何姜蘅完全不理会他,将他的话置之脑后,没等他想出什么话继续激将,就有人压着他的脑袋将他往水里按。
魏白洲费力挣扎的同时,也听见那人在身后漫不经心道:“我说魏公子,你就别白费心机了,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你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在这江里面泡一晚上,咱们都省心不是?”
魏白洲哪里肯听,但对方也不是好相与的,见他不肯合作,竟是一个手刀劈下去,须臾之间,魏白洲便晕了过去,老实了下来。
空翠与烟翡远远地在一旁候着,见着自家小姐从江边回来,连忙上前去为她披上大氅:“要奴婢说,这点小事小姐吩咐咱们下忍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动手,眼见着晚秋露重,要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显然两人也知道姜蘅今天深夜来此是为了什么。
烟翡点头,又道:“不过小姐对那个魏白洲是怎么想的?您是要活口还是死尸,不吩咐照月一声么?”
姜蘅低头系着大氅的系带,道:“活口死尸都不打紧,反正依他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在这冷冽的寒江水里泡一晚上,即便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便是侥幸活了下来,恐怕他后半辈子也得常年抱着药罐子了。”
她提起裙角,上了马车,道:“夜深了,回去吧。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关注。”
两人齐声道是,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车夫驾驶着马车,碾过铺在路上的凄白月光,缓缓行进槐花香,停在了姜府前。
姜蘅下得马车,便带着空翠与烟翡回了芳汀苑,行至转角时,她的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跟在烟翡身后的粉色裙角,一时计上心来,问身边的空翠:“你胆子大,素来喜欢看志怪小说,可知道水鬼?”
空翠摇头:“却是未曾听闻,小姐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