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那水中枉死之人,就会变成水鬼,全身肿胀得发白,日日经受被水淹溺直至窒息的痛苦,直到找到替死鬼之后,方可投胎转生。”
空翠掩唇惊呼:“那这替死鬼如何寻得?”
“便是那水鬼的肉身在水中浸泡,灵神于夜里游巡,专挑一些行迹鬼祟之人,这种人往往做过不少亏心事,是抓来当替死鬼的最好人选,一来不伤天害理,二来助自己得解脱,何乐而不为?至于方法,便是于夜间入梦,若是梦到了水鬼,便必然死于水中。”
姜蘅说完,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看向蹑手蹑脚跟在烟翡身后的冬青,微笑着问道:“冬青,你说呢?”
冬青听了她的话,正害怕着,猝然见着姜蘅的笑,霎时险些心都跳漏一拍,她拍着胸脯深吸一口气,瑟缩道:“大小姐说的是。”
眼见得自己的跟踪被发现,那么再跟下去也就毫无意义,冬青索性福了福身:“夜里睡不着,原是想着出来走走,却不想竟碰着大小姐。既然大小姐也有这般雅兴,奴婢便不打扰了。”
说完,她小步快跑着往宜霜居去了,看上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般。
姜蘅见状,噗嗤一笑,回过身问烟翡与空翠:“你们说听了我这这故事后,她晚上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两人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她家小姐忽然说起这水鬼的故事,不是一时起意,而是专门说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们后头的冬青听的。
烟翡啐了一口:“最好是夜夜不得安枕才好!”
……
魏白洲消失了一夜,在魏府里也没什么人在意。
当初在魏家族学,他确实有些名声,毕竟他相貌端正,兼之气质温和,于读书一业上又有些天赋,且肯勤奋钻研,更别提他还有个聪明伶俐,颇得先生与魏家长辈喜欢的妹妹。
在两人光景最好那时候,吃穿用度可是一律按照府中嫡系公子小姐来的。只是好景不长,后来魏白洲在读书上不怎么用心,性子也由温和恬淡变得急功近利起来,渐渐地,便泯然众人了;魏如意虽然仍旧出众,但到底只是个姑娘家,并不太被看重。
由此,出身旁支的两人虽然仍能在魏府住下,但待遇却是一落千丈,到如今,魏如意断发明志,不愿外嫁,只在府中伺候老夫人,教导族学后生;魏白洲仍然做着黄梁大梦,期待什么时候能够扭转乾坤,飞上枝头,时常不见踪影。
若是魏如意不见,兴许府中还有人过问,但换成魏白洲,于众人而言却是司空见惯之事。
甚至没有人想起来要去找他,直到他浑身湿漉漉的被人丢在魏府门口,这才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惊动了魏府上下。
当然这里头,三分是为着魏白洲,七分则是为着魏府。
毕竟魏白洲这个样子被丢在门口,摆明了对方是要下魏府的面子。
魏如意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仿佛死狗一般的兄长,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上前关怀的意思,好像来走这么一趟,只是为了确定人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如今已经看过,她自然不再关心后续,转身回了院子里。
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啧啧称奇:“也不知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向公子下手,还把他弄成这样丢在了门口,简直就是挑衅。”
魏如意低头走着,心想还能有谁有这样的胆子呢?放眼玉京,也只得一个姜蘅罢了。
不过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和哥哥的情分早已经在两年前,他要将自己说给城西那个头上生瘤,右腿残跛的武公子时断干净了。
她冷着脸去到族学里,到了书堂外,才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换上了轻快柔和的神色走进去。
至于魏白洲那边,她不管,也有人管,好歹是魏家正儿八经的主子,下人们平日里笑话归笑话,但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却是不敢怠慢,不消管家吩咐,便已经自发叫上身边的人将人抬了进去,又令旁的小厮去扶心堂请大夫来。
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之久,魏白洲才终于醒过来。
老夫人慢悠悠地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他床榻前,柔声宽慰一番后,便切入正题:“究竟是谁做的?竟然这样狠心,将你推入水里,又嚣张地把你扔在咱们魏府门口,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们好过啊!”
魏白洲残存的理智让他屏退了左右,与老夫人道出真相:“孙儿不孝,累老夫人忧心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推我入水的和将我扔回来的是同一人,那便是……姜蘅。”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诈而精利的暗光。
既然姜蘅这个始作俑者没有打点,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老夫人一贯是最好面子,如今被姜蘅踩着脸面行事,想必姜蘅再得意不了多久!
然而出乎魏白洲意料的是,老夫人听了他的话,却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好孩子,苦了你了。”言罢又让他好生休养,大夫说他这一泡损坏了根本,若是养不好,将来恐怕患上寒症,难以根治。
魏白洲眼巴巴地看着她:“老夫人,姜蘅不仅向我动手,言行还十分嚣张,甚至还侮辱我们魏家,说咱们魏家在玉京经营多年,如今仍然未能打开局面,可谓无用至极……她欺辱我没什么,可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待我休养好了,我定不能轻饶了她!”
老夫人浅浅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轻,仿佛一缕春风,一捧秋水,无声无痕;却也重到让魏白洲无法再有更多言语,仿佛一尊钟鼎,一座泰山,充满威严与不可忤逆的庄肃。
记忆里魏白洲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这样的眼神,哪怕这几年里他再过分,哪怕嫡系的堂兄弟们再胡闹,老夫人好像也没有这样严厉地看过他们,而是永远慈祥和蔼地注视着他们,唇边永远挂着真切的笑意。
魏白洲宁愿自己是看错了,可是那一瞬间身后冒起的寒意提醒着他:那不是错觉。
他闭了嘴,不甘心地垂下眼眸:“您老人家慢走。”
老夫人“嗯”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慢离去。
魏白洲想不通缘何老夫人会那样看他,心里又想着姜蘅的事,不多时便疲累地昏睡过去。
等下人想起来他,却发现他竟又烧起来了,于是又是好一阵忙活。
而这种种情形,魏如意都没有再关心过问,从学堂出来,她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正在喂鱼,见着她来,还未说话,面上便先带了三分笑意:“好端端的,怎地想起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