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姨，晚辈虞言志，替我娘亲荒芜宗破晓宗主藤以宁向你问好。”

面前的妇人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一阵扑朔，过了好久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急切地问道：“孩子，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好吗？”

余十七微微颔首：“孟阿姨，我叫虞言志，我娘托我向你问声好，别来无恙。”

“你是以宁的孩子？”她把手中的东西随意地放在了一旁的盖着的水井上，走上前缓缓伸手捧起了余十七的脸颊，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余十七有点羞怯，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了抗拒之意。

她善解人意地松开手，稍微退后了一点，望着余十七的目光却依然灼热：“你姓虞？哪个虞？”

“高枕无虞的虞。”他回答道，“随我的养父也是我的师父，黎州云岭同风门当今掌门虞令维。”

“诶……这个人我听过！”她眼中出现了兴奋之色，像孩子一般竖起双手食指说道：“你师娘是不是叫言瑜儿？以前是荒芜宗风部的副使！”

“是，孟阿姨你也认识吗？”

“哈哈哈……年轻的时候我还在南州和你师娘打过一架，没分胜负哦，她那个时候可疯了，打起来一点都不要命，连火雷都不怕的。不过荒芜宗的年轻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她掩面而笑，回忆起当年旧事，眼中光芒闪烁。

没想到这位孟阿姨这么平易近人好说话，余十七不禁为自己在来的路上心中所怀有的各种不好揣测感到羞愧。

他想，这个女人和娘亲在性格上几乎截然相反，她的言行举止不无洋溢着热忱与活泼，而娘亲则是时常抱有着矜持和克制。他没法评价这两种性格孰优孰劣，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初见印象下，他已经很难对这个女人产生讨厌之情了。

可是，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终陵弃的孩子吧？如果她知道了，态度是否会截然相反呢？余十七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安，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害怕，害怕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变脸，会打破这番美好的初见印象。

“别站在门口啊，都进来吧。”

“孟阿姨……”

“诶，听着好生分，我叫孟渔舟，我比你娘小两岁，你可以叫我小舟阿姨。”她笑眯眯地说道。

余十七嘴角僵硬地动了动，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

“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孟渔舟抿着嘴冲终陵弃皱了皱鼻子，“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人孩子明明是你带来的，结果你把他晾在一边不怕他心里胡思乱想吗？你怎么当爹的啊？”

余十七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朝孟渔舟看去。终陵弃明显比他更加意外，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孟渔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你……怎么会知道？”

余十七也感到奇怪，他知道自己和终陵弃在长相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相似之处，至少不是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相似。

孟渔舟嘴角一翘，自信地回答道：“这还不简单？志儿都说了他娘亲是谁了，以宁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知道吗？除了你，谁还能祸害得了她？”

终陵弃无言以对，这回答确实无懈可击。

余十七呆呆地仰着头，在听到孟渔舟的答案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金城的时候藤以宁会那么怂恿他“去见见孟阿姨”，她们两个当年的关系恐怕远远比自己之前所想象的要好。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相知吧……

心甘情愿地被孟渔舟领进了屋，余十七把礼物放在客厅的柜子上，双手一时空了出来，局促得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好。

幸而孟渔舟给了他一只盛着清茶的木茶杯，并且把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终陵弃给喊了回来。

“冬儿呢？不在家么？”终陵弃被她按着陪余十七坐在茶几旁，一脸疑惑地问道。

他方才便在想，若在平时，那丫头早自己跑出来了。

“想让我给她做糕点，去镇上买小麦粉了。”

“噢。”终陵弃转过头，发现余十七正笑着望着自己，便随口问他在笑什么。

“你一点也不像忘川的主人。”余十七坦白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我像什么？”

“一个小富即安的地主。”

两人对视了一阵，随后同时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终陵弃认真地对他说：“你要记住，真正的刺客在拔剑杀人之前，绝不会让别人看出他就是个刺客。那些锋芒毕露的人，往往不适合做刺客。”

“忘川难道没有锋芒毕露的人吗？”

“有，有很多。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十足的傻子。”终陵弃摇头，“但相同的一点是，那样的人很难被委以重任的。忘川没有杀不了的人，这句话说的不是忘川有多少武艺绝世的好手，说的是忘川有最懂得寻找机会的刺客。”

余十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想了解这些，忘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在他心里并不重要。

终陵弃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对这个话题兴致泛泛，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余十七捧着茶杯小口地品尝着清甜的茶水，目光在屋内来回游动，过了许久带着些许感慨说道：“我真的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有这样的一个家，你为什么还会想去做那样的事。”余十七凝视着终陵弃深邃的双眼，想从中寻找答案。

终陵弃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余十七似乎是担心孟渔舟听到，所以故意没有把后半句话说透。

他沉吟了许久，正想回答时忽然听到院子外头风铃响动，接着有少女轻声哼唱的曲调传来。

余十七也听到了，心想一定是终陵弃和孟渔舟的女儿回来了，也就是一路上他听终陵弃念叨过好几次的冬儿妹妹。

屋子的门虚掩着，轻盈的脚步在门口停下，寂静了片刻之后，门外之人忽然发出“嘿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弓着腰平举着一双手臂装腔作势的少女望见屋内茶几旁坐着的两个人影，小小的脑袋里出现了大大的疑惑。

三双眼睛就这么隔着门对视了一阵，少女粉白的脸颊逐渐开始被羞赧的红色占领，她僵硬地收回了双臂，抬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从喉咙底下发出“呜呜”的声音。

“冬儿，过来。”终陵弃朝她招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和你订下过娃娃亲的虞公子。”

余十七差点没把口中含着的茶水吐出来，他埋怨地朝终陵弃瞪了一眼，这家伙又开始使坏了。

少女保持着捂脸的姿势缓缓走过来，双眼隔着指缝打量余十七，小声问道：“公子你会武功吗？”

这是什么问题？余十七愣了一下，没多想便讷讷地点了点头。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少女忽然大叫一声，捂着脸的双手骤然放下，朝余十七发动了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