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少女那小猫一般乱挥的双手，余十七也不敢和她动真格的，只好徒劳地抬起双臂挡在脸前。好在少女用的力气也不打，拍打在他手臂上不痛不痒的。

“别闹啦。”孟渔舟端着木托盘走来，里面装着两碟小菜和一壶小酒，“冬儿，你也不知害臊。”

“娘……”少女扑向孟渔舟撒娇，“冬儿不想嫁人嘛……”

“诶？嫁什么人？”

孟渔舟目光一转，顿时便想到一定是终陵弃又在和女儿开玩笑：“别听你爹胡说八道。”

“那，那虞公子是什么人啊？”

“你自己问他不就是了吗？”孟渔舟伸出手指在女儿脑门上轻轻一戳，后者发出了软软的“嗷呜”一声。

余十七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真可爱啊。

“虞，公，子。”冬儿这会儿胆子又大了起来，凑过去问道：“难道你是我爹的部下？”

终陵弃咳嗽了起来，默默起身走开了。

“不是，我是同风门虞掌门的弟子。”

“咦——我爹还从没把外人带回过家里。难道……你是我爹的忘年交？拜把子结义的那种？”冬儿眼中放光，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八九不离十猜准了。

还没走远的终陵弃身子一震，后悔自己怎么没走快一点。

“不不不。”余十七连连摆手，尴尬地挠着头发说：“那个……我大概……是你哥哥。”

少女愣了一下，接着飞快地脸红起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渐渐出现了水光。

余十七尚未理解她这番反应所代表的心情，就听到她喜悦地叫了出来：“太好了！”

感觉她似乎随时会扑上来，余十七下意识地往后倾了倾身子。

这个微妙的动作被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迟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

余十七看到她的喜悦慢慢退去，转而涌起一层浅浅的委屈，这让他产生了手足无措般的惶恐。

“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不是。”余十七心想原来被她误解了，虽然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但毕竟长相随她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这让他心里下意识有些抵触被她亲昵地接触。

虽说血缘上是兄妹，但在感情上不过是刚刚相识的人而已，他迈不过自己心中礼仪道德的那道坎，所以方才才会想要躲闪。

“我一直想有个哥哥，现在你出现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宁愿你不要出现才好。”她用手背揉着眼睛，余十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哭了。

他求助似地看向孟渔舟，却发现孟渔舟也在用带着请求之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是希望他们兄妹好好相处的意思吧……余十七理解了她目光里的请求，问题最终还是得靠他自己来解决。可是这个问题说来有些奇怪，他明明并不讨厌冬儿，这误会却偏偏发生了。

“冬儿，”余十七小心翼翼地拉着她正在揉眼睛的手，同时心中不断暗示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应该更加有胆量一点，“我不讨厌你，我会慢慢越来越喜欢你的，我保证。”

冬儿稍微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他这番话是否真心实意，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学会了分辨敷衍和真心。

余十七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当看到她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的时候，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回想起终陵弃在船上对自己说的话，余十七忽然有点后悔没听他的，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难道这就是过来人的经验吗？

在西荒的时候，终陵弃似乎也就西陵玥的事提醒过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这家伙好像在感情一事上确实比他要老练成熟。

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防备面前那具温软娇小却灼热的身躯“嘿”一下扑了上来。脖子被双手环住，他感觉自己像是脖颈上被吊了一只微微有些沉的篮子。

“说好了噢，你一定要越来越喜欢我。我呢，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你。”

“为什么呢？因为冬儿想要个哥哥吗？”余十七忍不住问她理由。

“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冬儿撅起了嘴，“哥哥就是哥哥。”

余十七心想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可他偏偏觉得十分受用。

……

越州北部真梧山脉悬空绝险的索桥上，头戴斗笠携带着黑色长剑的女子身着深蓝色的布衣，身上披着一领精致的白袍，裹着貂裘大氅的贵族女子在后面紧紧跟随着她。

“这是最后一道吊桥了，过了这里，前面不远就是荒芜山庄。”藤以宁对身后的百里璇说道，语气中带有鼓励的意味。

百里璇望了一眼索桥下方的万丈深渊，虽然没有第一次踏上桥时那么害怕，但深渊底下那仿佛会将人吞噬的黑暗还是让她产生了些许心悸。

“藤前辈，荒芜山庄一直都在这么隐蔽的深山之中吗？”

“有上百年了吧。”藤以宁回答道，“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荒芜宗既然以江湖执法者自居，为何要将本部据点设在如此隐蔽的地方？难道是为了提防敌人们的袭击吗？”百里璇觉得奇怪，在她看来，所谓的执法者应该像宸粼官府那样在天下所有的城镇设立衙门官署才对。

藤以宁想了想，回答道：“防备敌袭也许是其中一个理由吧，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当年将山庄选址定在此处的前辈早已离世了，后人无从得知他们的想法。”

百里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不再出声。

虽然在藤以宁面前从未提起，但她心里却想过一个问题，那便是荒芜宗真的能保证她的安全吗？还有，这种保护的代价，是不是她此生都无法再离开这片云遮雾绕的深山？

她回想起自己从百里侯府逃离的初衷，不就是想要离开那个鸟笼般的地方，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去自由见识天下之大吗？如今投身于荒芜宗的庇护之下，她对前途感到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么选择是否意味着又将进入另一座鸟笼。

或者……她还有选择的权利？望着前方藤以宁的背影，百里璇忽然在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都来到了荒芜宗，不如就尝试着让自己成为像藤前辈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