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扶着墙壁站起身，体内翻涌的真气还未平静下来，乐正龙华已经走上了插剑的石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大宗主方才那一掌大概用了七成力道？或者六成？不过本教主的龙鳞真气在反击时可是有着成倍回敬的功效，所以我猜你现在应该很不好受。”

白翊暗暗咬牙，瞪着乐正龙华闭口不言，虽然刚刚吃了一个大亏，但他知道乐正龙华手脚皆戴镣铐，即使武功尽复身手的敏捷也是大受影响。只要自己尽快调息完毕，不说完全恢复，只要能恢复六七成也足以对付此人了。

只是他不明白乐正龙华说要为自己表演拔剑是什么意思，虽然百里璇就在这里，但她也已经被自己打昏过去，一时半会应该醒不过来。

凝视着趴在石台边的百里璇，白翊忽然皱起了双眉，他终于发现了异样。

百里璇颈侧被剑划开的伤口正在流血，鲜血落在石台上之后仿佛受到了吸引一般，沿着石台上描绘倾云之战图画的纹路向石台中心被剑刺穿身躯的巨蟒汇去。

“难道……难道……”白翊抑制不住地发出喃喃之声，两眼之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乐正龙华低头望着石台上的血流，笑道：“大宗主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吧？拔剑的秘密就在她身上，她的血便是解开剑槽中的封锁和禁制的关键。”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乐正龙华眼神一凛，傲然说道：“她确实生长在顺远侯府中，但她身上的高贵血脉却和百里那个平庸的姓没有丝毫关系！你以为百里承那样的废物也配做她的父亲么？”

白翊震惊地望着他，目光缓缓下移，又落在了百里璇身上。

乐正龙华俯身抓住了百里璇的一条手臂将她上半身提起，用自己凝聚真气的指间在她手臂上狠狠地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汨汨流下。

“我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比宸粼的牧氏更高贵的血脉。”乐正龙华对白翊扬起嘴角说道，“我们是云国最后的皇裔，有着同一个生母。但尽管血脉相同，我和她生来所背负的使命却是截然不同的。上天赐给我的使命是重拾云国的辉光，而她则生来就注定是这把剑的祭品。”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白翊感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他从乐正龙华口中听到了太过惊人的话语，并且再一次确定了面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内心和自己一样，都藏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疯狂。

“哪有什么人生来就是祭品，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杀害亲妹妹的罪行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白翊冷言说道。

“那大宗主在设计柳意珂的时候，为自己找了什么样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呢？”乐正龙华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白翊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他随后短暂地闭上了眼，再度睁眼时目光重归坚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荒芜宗，为了天下大义！”

“是么？”乐正龙华讥讽地笑了笑，“为千万人杀一人，大宗主信奉的是这样的大义？”

“为千万人杀一人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乐正龙华脸上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冷静和淡然，“荒芜宗想要建立的是秩序，所谓秩序一切皆有法可依。为千万人杀一人不是秩序的选择，是大宗主你私人的选择。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已经曲解背离了荒芜宗的信仰。你看，我一介外人，对荒芜所信奉的道的理解比大宗主你还要深刻透彻，你应该为此感到羞愧才对。”

白翊愠怒道：“秩序的建立需要铁血的手段和无数人甘愿位置牺牲的奋战！柳意珂的仁慈只能为她自己赢得微不足道的虚名而已，像尔等这样的祸乱根源岂是靠她那般菩萨心肠能够斩尽杀绝的？”

“大宗主把柳意珂所做的那些称为微不足道的虚名？”乐正龙华横眉冷笑，“可事实上柳意珂已经做到了荒芜宗历代首领从未做到的事，江湖黑白两道皆对她且敬且畏，所谓天下归心也不过如此。数百年前云国之所以会覆灭，与君王暴虐尽失民心有脱不开的关联，以至于汐族圣子举剑一呼，天下纷纷响应。大宗主认为柳意珂妇人之仁无法建立江湖秩序，殊不知仁道正是王者之风。”

石台上鲜血汇聚，刺穿蟒蛇图案的利剑血光大盛，剑柄上无数细密的鳞片沙沙作响。

乐正龙华继续说道：“此剑如汐族神谕所揭示的那样，在倾云之战的尾声斩下了云族皇帝的头颅，但圣子司墨泽并非凭借此剑颠覆了云国，真正毁灭云国的是人心向背。”

“既然如此，你还妄想靠这把剑恢复云国？真是痴人说梦。”

“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司墨泽孑然一身踏上云陆时，也只有这么一把剑而已。”乐正龙华说着伸手朝剑柄抓去，“拔起这把曾经斩断了云国龙脉的剑，是我身为云族皇裔的使命，至于拔剑之后的事，无非天命。”

白翊双袖一振，裹起凌厉长风：“岂能让你如意！”

荒芜宗地下秘所内所插着的无数刀剑在白翊振臂的瞬间出鞘而起，锋刃齐齐指向乐正龙华。

乐正龙华眼中倒映着朝自己射来的刀剑，一双黑瞳仿佛化作了夜空，霎时间有无数寒星闪耀。他握住龙牙圣剑的剑柄的瞬间轻轻呼出一口气，凛冽剑气冲天而起，咔嚓一声响过，双手之间的镣铐锁链应声而断。

龙牙剑脱离禁锢它的石台，血色的剑光环绕乐正龙华周身，空中飞向他的刀剑尽数被击飞、斩断，断刀断剑丁零当啷落了一地。

“斩皇……终于到我的手中了。”化解了白翊御剑进攻的乐正龙华并未急于反击，而是将手中圣剑举在眼前细细观摩，眼中欣喜赞叹：“果真是绝世神锋，当年司墨泽得到这把剑的时候，是否内心也汹涌澎湃觉得自己从此便无所不能呢？”

白翊脸色苍白，未曾想到那剑竟然如此锋利，秘所中所收藏的刀剑皆是荒芜宗前辈名人所用，无不曾在属于自己的一代江湖赫赫有名，却在方才与斩皇剑的交锋中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大宗主本来的想法不是将我们这些恶人一一放出牢笼然后逐个消灭吗？”乐正龙华笑道，“这样也太麻烦了，我帮你一把吧，把地牢下关着的那些家伙一次全部放出去。大宗主瞧不起柳意珂的做法，那就试试看超越她当年的成就，看看如今没有柳意珂的荒芜宗能在多少天之内讨伐完‘十恶不赦’。对了，好像现在只有九个人了，那就把本教主也算上吧！”

“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