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陈庭秋离开右相府之后，余十七打算先去一趟医馆探望孟渔舟和终陵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种时间紧迫的时刻去做对查案无关紧要的事，或许只是为了看一看自己在意的人求个心安。

说来也奇怪，重新拾起云中剑这层身份之后，他并未觉得随之而来的使命是一种负担。尽管多了奔走辛劳，遇敌临险，可“放弃”二字却从未在脑海中出现过。

余十七想起自己以往为了画画跋山涉水，偶尔也会因为不熟路而走到穷地无法继续前行，不得不半途折返。如今在帝都所调查的案子亦是迷雾重重，仅靠他和几名同伴的力量实在还是太渺小了。

走进医馆时听到里头传来孟渔舟和藤以宁轻松的谈笑声，余十七停住了脚步，忽然觉得只是这样便已经满足了。与其进去打扰她们二人说话，不如悄悄看一眼就离开……

“公子不是要来找人吗？”医馆的小学徒奇怪地问道。

“不，还是算了。”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包蜜枣交给那小学徒，请求道：“烦请足下帮我把这个捎给里面那位孟夫人，就说晚辈虞言志来过，多谢了。”

医馆的学徒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接过余十七递来的那包蜜枣扭头去了。

余十七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云中剑行事光明磊落，你这又算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喝，说话的人是藤安彤。

余十七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迟疑之时藤安彤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宗主。”余十七只好向她行礼。

“昨晚你在皇陵内突然不见，我却没能找到机关。无奈之下想着你要是能脱离险地，说不定会来这里，所以来此等候。凌晨时锦衣卫的人送终陵弃过来，听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藤安彤轻叹了一声，“聂归疆的事我也知道了，此人狡诈多端，不怪你们，没事就好。”

余十七眉宇紧蹙，低声说道：“也算不上没事吧……念九她的伤更厉害了。”

“关于念九的事我接下来正打算说。”藤安彤语气忽然一转，“她在忘川有渡司的身份？”

“关于这件事，宗主没有问过我爹吗？”

“大夫刚为他取出身上的铁弹，为免受苦动手前给他用了麻药，现在还没醒过来。”

余十七点了点头，向藤安彤承认道：“我知道她有忘川的身份。”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祈海城的时候。”

“那之前为何不报？”藤安彤感到奇怪。

余十七答道：“出于对她的信任，还有认为眼下事态刻不容缓，要报也得等到和她一起把帝都的事办完再报。”

“现在看来，帝都的事不是你们能应付的了的。”藤安彤叹了口气，“好在山庄来的增援已经到了。志儿，你先别忙着去追什么线索了，把念九带回来。”

余十七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试探着问道：“念九回来之后，会受罚吗？”

“等终陵弃醒来，我调查清楚内情，若情有可原，我会保护她的，你可以放心。”藤安彤郑重承诺道。

“宗主难道认为……那个卖情报的人所说的云中剑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指的便是念九？”

藤安彤没有回答，但余十七从她的表情上可以读出，她内心确实有这种想法。

“我会去找念九的。”他转身说道，“不过我不打算强行带她回来。”

“志儿，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一切要以大局为重。”藤安彤伸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

余十七半侧过脸回望她：“我和你想法有些不同，如果念九不是云中剑内部的不稳定根源，那现在把她召回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藤安彤低头叹息一声，又抬起目光对他诚恳地说道：“我希望你相信我，我让你把她带回来是为了保护她。从山庄赶过来的云中剑现在不受我指挥，我无法预测他们会如何处置被认定为‘叛徒’的人。”

余十七眼中闪过惊愕之色：“怎么会……宗主你不是……”

藤安彤一直都是云中剑的首领，可她现在却说自己无法指挥前来增援的云中剑，这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和你娘都与终陵弃有过深的交情，而终陵弃作为忘川的首领在此时又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立场，所以为了避嫌宗主会已经暂停我们两人对云中剑和灵音的指挥。”藤安彤说到这里有些难为情地撇开了目光。

余十七看出了她在努力表现出平静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忍不住担忧地问道：“这是宗主会一致通过的决定？这也太荒唐了吧，宗主你只是因为和我爹有交情，所以平白遭受怀疑和排挤？”

“这不叫排挤。”藤安彤无奈地笑了笑，“云中剑现在由德高望重的韦前辈亲自率领，我在不在也差不多。只不过韦前辈这个人你也知道，有时候稍显固执过激，好在终陵弃现在已经回来了，有我和你娘守着这边可以放心。但你要是真的在乎念九，最好听我的去把她带回来。”

“那我现在去云中剑驻京办找空岚宗主。”余十七说道，“既然她之前能答应我收回对我爹的追捕令，说明她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终陵弃和念九不一样。”藤安彤急切地劝道，“韦前辈本人其实对你爹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在此基础上她才会答应给你找人的时间。但念九不一样，韦前辈对她一无所知，你没可能说动她的。”

余十七沉默了片刻，忽然望着藤安彤的双眼认真地问道：“如果我选择帮念九，宗主会在这里对我出手吗？”

“我不会。”藤安彤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如果这就是志儿你的决定，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你了。”

“宗主……”余十七听了这番回答，心中有些感动。

“比起宗主，这个时候我更想听你喊我一声姨娘。”藤安彤耸肩一笑，“不过还是算了……我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我会守护好这里的所有人，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若我选择保念九，助她完成接下来的事，可能会不得不和你属下的云中剑为敌。”

“嗯，我知道，多加小心。”藤安彤点头，“要是走到穷途末路，向韦前辈低头也是个选择，千万不要忘记你重新做回云中剑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