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从帝都传回的消息，白翊看了一眼乐正龙华后便快步走上了台阶。

乐正龙华低头注视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无奈地笑了笑，这镣铐似乎是用特殊的金属制成的，即便他内力俱在也无法徒手弄开。白翊对此十分自信，所以敢将他就这么留在这里。

他拖着手脚上镣铐的锁链缓缓前行，逐渐接近插剑的石台，在半途中短暂的停下来一次。

望着那把名为“袖中雪”的短剑，停下脚步的乐正龙华的两眼微微失神。

“这就是你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吗？”他俯身轻抚短剑的剑柄，用同时带着惋惜和嘲笑的语气说道：“坚持所谓的不杀之戒，最后又守护得了什么呢？”

手指离开剑柄，乐正龙华的目光重归坚定，他注视着插在石台上的龙牙剑斩皇，继续前行靠近。

“唔……”石台对面的地面上传来了女子细微的呻吟。

乐正龙华站在插剑的石台前，看到对面升起一只细小的手抓住了石台边缘，那只手的手背白皙细嫩，可五指指端却带着鲜红的伤口。

十指连心，刑讯给她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双手抓着石台边缘使劲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乐正龙华用欣赏的目光凝视着在自己对面缓缓站起的百里璇，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了不起啊，我原本以为你在百里侯府长大，只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任性贵族小姐，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样的勇气。”

百里璇好不容易才站稳，她看到乐正龙华出现在自己面前，眼中却并无恐惧之色。

正如乐正龙华所说，她有着过人的勇气。这些日子的苦难摧残了她的身体，但却没有磨灭她的意志。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大宗主找不到拔剑的方法，便想从我这里套话。”乐正龙华无辜地耸了耸肩。

百里璇紧蹙双眉：“你知道拔剑的方法？”

“呵呵……当然，这剑就是从我龙血神教的总坛带回来的，我当然知道拔剑的方法。”乐正龙华邪魅一笑。

“和我有关……对不对？”

乐正龙华微微一怔，缓缓拍了两下手：“你还真聪明。”

“不然我又怎么会受这些苦。”她自嘲一笑。

“我以为你只会觉得委屈，没想到你会认为自己真的和这把剑有关。”乐正龙华解释着自己称赞她的理由，“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不公平，不过我不打算交出拔剑的秘密，白翊如果是个聪明人，也会明白继续折磨你没有意义。所以你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脱离苦难了。”

“我为什么要忍耐……”

“哈？”

“我说，我为什么要忍耐！”百里璇低吼道，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下。

乐正龙华微微眯眼，摇了摇头，心中轻叹一声，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她，终究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小姐罢了。

然而很快他便为自己草率的判断后悔了，石台对面的百里璇眼神一凛，随手拔起了附近插着的一把荒芜宗名剑横在了自己颈边。

“乐正龙华，拔出这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乐正龙华呆呆地看着她，被她敢于放弃自己生命的举动给震惊了，下意识地回答道：“是，很重要……”

“虽然我不知道拔剑的方法，但至少我能确认一件事。”百里璇嘴角轻轻翘起，苍白憔悴泪痕未干的脸颊上带着骄傲和得意说道：“没了我你便无法拔出这把剑，你的一切阴谋都到此为止了！”

乐正龙华脸色一片煞白，旋即眼中迸射出愤怒和绝望的光芒，他双手重重在石台上一拍，向百里璇大吼道：“给我住手！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百里璇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这还是余十七和虞幼慈他们一行人离开山庄前往帝都之后这么久以来她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以往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用，即使幸运地遇到了余十七从而逃出了靖容百里侯府那个鸟笼般的家，即使得终陵弃相助躲过了龙血神教的追杀，即使经过藤以宁许可加入了云中剑、又受到了步涉川的指点，即使在刻苦训练中结交了虞幼慈、陆承时和云靖辰他们那样的朋友……

可她很清楚说到底自己还是一个弱者，一路走来没有那些好心人的帮助就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逃出靖容顺江而下的路上她曾经和余十七隐晦地表达了自己想将命运掌握在手中的愿望，之后也是以此为目的立志成为荒芜宗的一员，但无论她内心有多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获得的。

余十七的本事来自于他自小在同风门接受名师的教导、来自于他在云中剑时的历练，来自于他与接踵而来的各路强敌生死相搏的积累。而自己呢？百里璇扪心自问，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即使一开始她就知道彼此之间在武艺修行上的差距有如天堑，她还是想尽可能把余十七当成自己追赶的目标，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羡慕像他那样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走遍四海八荒，无事时专心作画，有事时仗义任侠。

“可能我作为一个剑士，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能为荒芜为云中剑做出贡献的水准，但如果能以这种方式阻止你的野心……”百里璇将剑刃压向自己颈侧的动脉，“那也足够了。”

“你给我住手……”乐正龙华双手不受控制地捏紧，指甲深陷，刺破掌心皮肤直抵血肉，“你的命……生来就注定是属于我的！”

百里璇嘲笑地撇了撇嘴，真是荒唐，自己又不是奴籍，哪有什么人生来命就是属于别人的道理？

她心意已决，人这辈子至少要做成一件足够骄傲的事才没有遗憾，而对自己而言，慷慨决然地死在这里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长剑横引前的一刹那，乐正龙华陷入绝望，他见识过将死之人的眼神，因此知道百里璇并非在虚张声势，她是真的有心赴死。

长剑脱手落地，百里璇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但鲜血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喷涌而出，因为这自裁的一剑在最后一刻被人阻止了。

白翊铁青着脸出现在百里璇身侧，伸手点了她颈下穴道，然后一掌削在她的后脑将她打晕过去。

失去意识的百里璇俯身趴倒在石台上，白翊则是谨慎地将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来丢向远处。

“原来大宗主的身手这么好。”乐正龙华惊叹道，“刚刚真是让我捏了把汗。”

“看起来我对你太客气了。”白翊冷眼望着他，“我好像没有允许你离开原地。”

乐正龙华张扬地笑了起来，此举终于令白翊怒起，毫无征兆地抬手向他前襟印出一掌。

凌厉的掌风罡气扑面袭来，乐正龙华却丝毫无惧，相反心底甚至迫不及待。

“嘭”一声，白翊被反冲的真气震飞出去砸在地下秘所那雕刻着古文字和神鬼图画的石壁上，口中溢出鲜血。

乐正龙华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轻抚着被白翊一掌打中的胸口，嘲讽地说道：“看来你的手下没有告诉过你，本教主的内功有反击真气的能力。”

白翊靠在墙上吐血不止，龙鳞真气逆运的反击能力他确实不知道，因为一直以来他在宗主会表现出的就是不擅长战斗的样子，其余宗主自然也不会将讨伐中交手的细节与他进行武学上的探讨。

乐正龙华低头看了一眼趴在石台上的百里璇，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大宗主，你可先别急着死，待本教主亲自给你表演一手拔出此剑的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