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素来是达官显贵所居之地,而风土水木最胜之地又在履道坊,此地竹林、柳树、池塘遍布,云散雨收,风光秀丽。盛朝时白乐天宅第即在此,如今则有皇甫宅。
阮生衣为了避嫌,没有跟意秋年一同进入,盘桓在附近赏景。
意秋年不想跟阮生衣分开太久,又寻思着未投名刺,索性闹腾一些,大步流星闯进皇甫宅邸,拦都拦不住,进入大院,护院兵丁闻声而动,悉数围拢过来,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皇甫宅?”带头的护院刀师手按刀柄,戒备森严。
意秋年环顾一眼,笑道:“你们家侍郎不在吗?叫他出来和我说话。”
带头刀师眉头一蹙,心道:侍郎乃是当朝三品大员,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客竟敢如此说话,不要命了吗?
“皇甫侍郎是你想见就见的吗?”带头刀师冷冷道,“滚出去!”
意秋年将双手负于身后,淡淡一笑,“老夫就站在这里,叫你们侍郎出来说话。”
“放肆!”带头刀师刀锋出鞘,劈头一斩,却见意秋年不闪不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刀身一撇!
“啊!”众人低呼一声,想必是被意秋年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姿态震慑到。
“他妈的,你使诈!”带头刀师晓得那是自己心软,眼看对方凭借“胆气”先胜一筹,当下再无顾忌,长刀斜向上一提,力道迅猛,毫无收势!
意秋年倏然向后一撤,跟着踢起一脚,砰的一下踢中长刀刀柄端头,只见长刀脱手飞出,带头刀师也因惯势向右踉跄几步,颇显狼狈。
“你说了不动的!”带头刀师转头一指,满脸不忿道。
意秋年仍旧负手站立,闻言笑道:“我说的是站在这里,没说不动。”
带头刀师恼道:“放屁!你已经退了一步了!”
意秋年道:“那又如何?亏你还是跟人家打架的!”
“你……”带头刀师支吾半天,哼道,“你简直是欺负人!”
“不欺负人我闯进来干嘛?”意秋年心想该来一个话事的了,看着一脸委屈的带头刀师,笑道,“败给我不代表你弱,只能说明我很强,退下吧。”
“夫人来啦!”一声高呼,众兵丁齐齐让开一条道。
意秋年远远瞧见皇甫夫人被两名丫头搀扶着走来,病蔫蔫的,心里苦道:惨,这下怎么说?
皇甫夫人持家,听说有人闯进宅里闹事,不得已拖着病体出来见客。
走到意秋年跟前,皇甫夫人同样不认得眼前人,但见对方气势恢弘,料得有些来头,客气道:“老身寻风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意秋年担心寻风露承受不住,应道:“天柱灵脉意秋年,请皇甫侍郎出来说话。”
“啊,是意大师!”众人轰然惊呼,当真是又惊又喜。
那个带头刀师“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随即上前拱手一拜,惭道:“小子霍钦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意大师,还请意大师降罪。”
意秋年笑道:“什么罪不罪的,带他们下去好好练刀,别妨碍我跟夫人说话就行了。”
霍钦当即照办,带着护院兵丁退了下去。
寻风露待霍钦等人退去,教搀扶着她的两个丫头松手,十分恭敬地跟意秋年作了一揖,“小女子不知意大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惭愧。”
意秋年抚了抚长须,咳了一声道:“我找皇甫侍郎。”
寻风露觉得意秋年无缘无故贸然造访,必有大事,她本就因为皇甫居一离京得了病,心里起疑,忐忑道:“是有什么事吗?”
寻风露身边的一个丫头正是服侍在皇甫居一左右一日不离的云香,这丫头平时调皮,却是很周致的一个人,晓得寻风露的心事和身体状况,代为答话道:“意大师,我们家侍郎外出不在,不知您有何要事?”
寻风露连忙插话,说道:“意大师,小丫头不知礼数,莫怪。”
意秋年只怕皇甫行迟迟不回,徒然耗费时间,心里顾念阮生衣,突然想开溜了,可已经放出话要找皇甫行,事情没说清楚,看着寻风露那柔美的脸庞上净是担心害怕的神色,心里过意不去,笑了笑道:“喝杯茶如何?”
“哦,是是!”寻风露才发觉自己失礼,忙道,“云香,请意大师移步客堂,奉茶。”
意秋年随寻风露走进风露堂,几次想叫寻风露不必相陪,都开不了口,看着大堂屏风正上方的“时雨风露”四个清新隽永的大字,再看落款,却是:林下寻风露。
寻风露哪里想过意秋年会突然造访,目光跟着意秋年,总有些自卑,惭道:“小女子胡乱涂鸦,被顽儿玄真挂在此处,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意秋年打趣道:“我只会画符舞剑,书法三十九流,看夫人之字,只觉得有一股剑意横行。”
寻风露请意秋年落座,刺探道:“意大师造访敝处,不知所为何事。”
意秋年笑道:“欠债还钱,不知皇甫侍郎何时得归?”
寻风露被意秋年那句“欠债还钱”逗笑,打趣道:“英郎一早出门,原来是躲债去了。”
意秋年道:“我才是要还钱的那个。夫人身体抱恙,还是多休息为好,我一个人在此等候便是。”
“折煞了。”寻风露忙道,“哪有晾着贵客之礼?意大师既是不忙着走,随小女子到处走走如何?履道坊有几处胜景,‘曲水风荷’便在此中。”
意秋年闻言暗暗叫苦,他还挂念着阮生衣呢,那小丫头脸上的桃花绮纹是个变数,如果久等不见他出来,指不定就走远了,这可实在冒险。
“我倒是技痒了,”意秋年笑道,“夫人可有笔墨纸砚?”
寻风露不知意秋年何意,笑道:“意大师要留墨宝,小女子不胜欣喜。”转头吩咐道:“云香,备笔墨纸砚。”
云香手脚麻利,拿了笔墨纸砚来,见寻风露要亲自研墨,忙道:“夫人,让我来。”
意秋年要笔墨纸砚,才忽然一悟,心道:哎呀,老夫怎么迂腐了,早该想到这个办法,省得亲自跑这一趟。
寻风露意识到意秋年要走,见云香开口,用嘴型说了一个“慢”字。
意秋年看云香动作极慢,心里着急,又不好开口催促,愣是看了三盏茶的功夫。
寻风露在一旁解释,说:“墨须细研,方见功夫。”
“是。”意秋年颔首微笑。
墨已研好,意秋年倒也不急了,在宣纸上写下一首五言诗,诗云:曲水不须寻,悠悠在履道。莫叹年岁去,风露此时好。
写完,寻风露逐字念罢,发觉诗中情味不同,竟有些脸红,不敢看意秋年,羞赧道:“意大师谬赞了。”
意秋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即道:“我再写一封信,请夫人亲自交给皇甫侍郎。”
寻风露正好想避嫌,就道:“好。”带着云香退出风露堂。
意秋年从皇甫宅里出来,不见阮生衣,暗道不妙,好在他在阮生衣的鸦青裘上动过手脚,当即催动灵力,往南市追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