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羌里是汉中的一个小县城,应该连县城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热闹点的村庄。
冬雨加杂着雪,地上泥泞打滑,章贡绪提着长袍,皮鞋上全是泥巴,他伞一歪,回望了下,又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才从新往前面走,停在一家诊所前。
“请问周医生在吗?”
里面的伙计说:“不在,您看病的?”
章贡绪收了伞,抖了抖雨水,在门口的檐上跺了几下,问道:“你是新来的?”
“是的,先生是老顾客?”
“不算,之前认识周医生。”章贡绪回道。
伙计停下手里的事,打量了一眼门口弯着腰和鞋子过不去的人,约摸二十来岁,身形挺高的,穿着灰色的长袍,外面套了件呢子的大衣,深褐色的围巾,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是个读书先生。
这年头读书先生走到哪里都受欢迎,那个伙计说:“先生您先进来吧,这屋子来来去去的人多了,比你鞋干净不了多少。”
门口牌子上的铁钩子突然被风吹得左右摆动,碰到门檐上有节奏地砰砰响。
章贡绪缩了脖子,冷风吹得人发抖,他连忙进去了。
“周医生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伙计说:“他去出诊了,去了有些时候了,应该快要回来了。”
“你是想等等?”他又问。
章贡绪点了点头说:“嗯,对,我等等,来一趟不容易。”
那伙计闻言走开了,不一会儿又端来一杯热茶,“先生,你喝一杯暖暖身体。”
“谢谢。”
伙计又回到柜台后面,开始攀谈起来,“先生你要是单抓药,可以给我说。”
“我是来看病的。”章贡绪又添了一句,“老毛病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门外风更大了,路上也没有一个人,章贡绪捏着茶杯,心里有些焦灼。
连伙计说什么他都没有仔细听,只敷衍着答应了几声。
正当他等得不耐烦,周医生终于回来了,他看了咬章贡绪,愣了下脸上恢复了正常,然后放了伞吩咐伙计。
“去把里面的药材散开,别霉了。”
章贡绪站起来,说:“周医生我身体不舒服,你帮我看看吧。”
“你跟我来。”
两人上了楼,一般有不好说的病情都在楼上看。
章贡绪一坐下,就直接说:“我还要两副药,剂量重一点。”
周医生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有些凝重,“怎么突然加重剂量了?这样下去对你身体不好。”
“她开始怀疑我身体有问题,要带我去看医生,到时候就知道我在吃药了。”章贡绪沉声说道。
周医生说:“其实,你和她本来就是夫妻,有孩子也没什么,你何必吃药呢。”
章贡绪摇头,“不行,我现在一切为了组织,本来结婚就是利用她就,今后真相大白,她要恨我,有个孩子算什么事,干脆不要,免得麻烦。”
“你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脑子最清楚了,让你接了这个任务是明智的,就是不知道是错是对。”周医生摇了摇头。
章贡绪沉默了下来,为了忠心的大业,一点欺骗而已,再说了,他已经给迟白珠想好退路了,她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今后一样是什么日子,她不会体会到穷困,也不会接触到危险,只不过她的下半生不会再由他参与。
“你不用担心我的私人问题,迟家那边已经不成气候了,迟开聘管着外面,不知道内部早就成了空壳,我放进里面的眼桩子早就被另一个人发现了。”
“谁?”周医生紧张地问道,
章贡绪说:“是迟白渊,那些线人为他做事,也成为了我的眼睛,他并不避讳我。”
“他想做什么?他是迟家的人,不过前几天死了,是真是假?你做的吗?”
章贡绪否认,“我哪有那本事,是迟开聘做的,不过他失踪之前我和他相处过,他好像在试探我的来路。”
他严谨地将迟白渊的死亡定义为失踪。
“他为绿党办事?”周医生拧起眉,又说:“有传闻他父亲就是绿党,这样的话,他会不会误以为你是绿党,才没有动手除掉你。”
章贡绪突然笑了一声,他想起迟家众人皆知的秘密,“他父亲是绿党,不代表他就会喜欢绿党,他是因绿党而死,我的猜测刚好相反。”
“什么?”
章贡绪眼中精光毕现,“我觉得他会偏向我们。”
“光凭猜测太过冒险了,现在是重要时刻,你的处处谨慎,不要白白牺牲,迟开聘不傻,被他发现了苗头,你逃不脱。”周医生忧虑地说道。
章贡绪起身,“我很清楚,周医生,诊完了,该开药了。”
两人下了楼,伙计望了一眼,暗自猜测读书先生得了什么病。
“我来抓药,你去一边。”周医生支开伙计,就给章贡绪配药,不过药是幌子,真是的东西他藏在药里面。
周医生把他送到门口,说:“药记得吃,不要断了,否则影响身体,重则送命。”
“谢谢关心。”章贡绪点了点头,撑起伞往外走。
刘慧文兄妹终于见到了林汝树,没想到曲折了这么久,人就在学校里。
这里面最开心的莫过于刘越民,只要联系上人,还愁没人帮他找父母吗?
“这次救你们的是迟白渊。”林汝树说道。
刘越民的脸色突然一变,他栽赃了迟白渊,那人怎么可能会救他,说不定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会不会搞错了?”他宁愿死,也不想听到迟白渊是他救命恩人的话。
刘慧文撞了他一下,“哥,就是迟白渊救的你,我也是,他还派人暗红保护我,不然我没遇到赵晨之前就被抓了。”
“是吗?”他声音低了下去。
林汝树肯定了地问答了他,随后又说:“迟白渊我也见到过,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他要是真心想为绿党,我没有不接纳他的理由。”
况且他的父亲还是寒刀,他的同学老友。
凭迟白渊是那人的儿子,他就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他。
刘越民心里像装了石头,他可不想和迟白渊做盟友,“林老师,他的身份你该知道,太冒险了,万一就是用我来做诱饵,故意引你出去,想杀了你,那我们到时候该怎么救你。”
“他能保护慧文,自然知道能查到我头上来,而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这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真心了。”
就算他有别的企图,林汝树也愿意为了老友以身犯险,相信他一次。
“行吧,随便你,但是你答应过要找到我父母的。”刘越民按捺不住脾气说道。
林教授居然选择相信迟白渊,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哥,你怎么说话的?”刘慧怎不知道哥哥怎么变成这样了,林教授是长辈,迟少爷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
这时候,赵晨进来了,他一脸汗,说:“监狱那边来消息了,迟白渊死了,现在尸体已经运回去了。”
“什么!”林汝树身体虚晃了一下,他又问,“消息准确吗?”
赵晨看他破受打击的样子,有些迷茫,不过还是说:“反正我们的线人说是他死了。”
林汝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当初在南岭的时候,碍于身份没有只当是陌生人,如今迟白渊终于抛出了橄榄枝,并告诉他要完成好友的遗志,让他感受到年轻时的激动。
可是人还没有见到,就死了。
“迟开聘出手太快了,我们有很多顾忌,根本就救不了他。”刘越民心里虽然巴不得迟白渊死了,可是也不能在这时候说风凉话。
刘慧文愣神间,突然开头说:“当初还不是你伙同迟开聘谋害他,要不然他怎么会被抓,他才是最冤枉的,他还救了你。”
刘慧文越说越激动,她眼睛里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小心埋藏起来的爱恋,就这样被掐断了芽。
还是她亲哥哥导致的。
“那你是宁愿我死,也要他活吗?”刘越民冷了眼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帮着外人。
他突然笑了一声,“是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是他的未婚妻,心里早就怨恨我不让你嫁给他对不对。”
“你,你何必这样侮辱我!”刘慧文眼泪一掉,羞愤地转身出去了。
赵晨追了出去。
“越民,你戾气太重。”林汝树叹了口气,眼睛里尽是失望。
这样的人,太过冲动,不堪重用。
刘越民咬牙,胸膛起伏剧烈,他说:“你们根本不了解迟白渊,这是引狼入室,你不怕你讨厌我,我还是要说一句心里话,他死的好。”
林汝树脸色沉了下来,“你!你这是感情用事,把私人仇恨带到了公事上来!”
“难道你不是?”刘越民声音冰冷地说道,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狼,虽然会扑上去厮咬。
林汝树不想和他理论,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你好好留在这里,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他实在怕眼前的人出去捅什么篓子,要是再被抓了,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