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尚未透过天际，左北宸已经动身了。
秦德旭送他，目光中有尊敬也有担忧。
“殿下此行切记万事小心。”
左北宸低低应声，回头看向唐瑾年住的地方，强行收回视线，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已然远去。
他的侍从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得远了，阴影处才无声转出一名素衣少女。
唐瑾年打扮愈发简单，头上只插着左北宸送她的梅花木钗。
简朴至此，她身上依旧有着凝而不散的贵气。
秦德旭看到她身影，点头示意。
唐瑾年走到他身旁：“秦大人可还需要休息？”
“百姓仍在苦中，我如何能休息？”
“劳烦大人为我请来此地所有大夫，不知可否？”
秦德旭并未直接答应，反问道：“唐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他知唐瑾年是唐惜时的女儿，却始终对左北宸要带唐瑾年到此心存疑虑。
“我乃天璇子弟子，此次为疫情到此。”
秦德旭方才恍然，看唐瑾年的时候就多了些敬佩。
又听唐瑾年道：“我知更远些地方是已经确定感染的人隔离的病区。我想先去那儿一趟，不知大人可否派人为我带路？”
秦德旭拧眉，略一沉吟，便道：“秦阳，你为唐姑娘带路。”
病区确实离得远，但是距离医者堂最近的地方。
一名年方弱冠的男子从秦德旭身后走出：“唐姑娘，请。”
秦阳，正是秦德旭次子。
医者堂，则是临时在此地搭建的一处木棚，平日里大夫们就在这里讨论。
也有一些情况特殊的病人，会被转移到这里，同时接受多位大夫的轮番诊治。
病区外守着最多的士卒。他们都全副武装。不仅仅是兵器的武装，还有各种隔离面罩之类的隔离措施武装。
病区外还砌着炉子，燃烧着暗暗的火。炉子上药镬微微滚着，药香不断蔓延。旁边还有另一个炉子，烧着的却是滚沸的水。里面还放着碗。
不需旁人解释，唐瑾年已经知道这滚沸的水就是用来给碗消毒的。而那些一直热着的则是预防的汤药，提供给守卫的士卒，还有要进入病区的人。
来这里的大夫中不乏经历过其他传染病症的，对该如何处理早已得心应手。
秦阳用热水将碗过了一遍，又盛了药，递给唐瑾年和灵儿。
进入的预防工作完全做好，唐瑾年一个个帐篷地走过去。
夜本来是睡觉的时候。这钟点起床也早了些。
但在病区里，到处听得到**声。
在病痛的折磨里，少有人可以睡得安稳的。
秦德旭也不吝啬银钱，从不紧缺病区的火把蜡烛，不让本就已经忍着折磨的人还只能在几乎能吞噬人的黑暗里听着凄凉**。
唐瑾年见过了诸位病人，心中略有了些判断，这才转出病区，吩咐秦阳：“麻烦秦公子帮我将大夫们都请到医者堂。”
秦阳干脆地转身就走，不过还是吩咐了一位要换班的士卒为唐瑾年带路。
留在此地的大夫们都已习惯颠倒的作息。他们适应的是一有需要，就必须立刻起来。
莫说此刻已经天色初亮，便仍是深夜，只要有需要，他们都可以立刻聚集。
听得秦阳召集，一个个也不多问有何要紧的事，就纷纷聚到医者堂中。
只是到了这里，他们才是真吃惊。
坐在首位的，竟然是一名少女！
有些眼尖的觉得这少女颇有几分面善，却也不觉这么个小姑娘有何资格坐在这位置上。更何况瞧这小姑娘身后，竟还有丫鬟打扮的人跟随，哪儿像是来这里吃苦的？
徐妙春身为临水城首席名医，当即冷哼一声，往前大踏一步，怒声喝道：“哪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坐在这位置上？！”
他原本不大的眼睛因愤怒睁得大大的，只差真来个怒发冲冠了。
唐瑾年悠然自怀中取出一块菱形令牌。
“就凭这东西。”
身后的灵儿自动自觉地拿着东西，走过去递给徐妙春。
“就凭我是天璇子神医的弟子。”
徐妙春翻来覆去地看令牌。的确是天璇子的信物。他曾见过天璇子，还曾和天璇子深入交流，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但天璇子什么时候收了弟子？
看着还如此年幼，能跟在天璇子身边学习多少时间？
唐瑾年到此处的时间还是太短，其他人基本上只知太子来了，却不知跟着太子来的人中还有一个她。
见众人已经被自己镇住，便是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依旧未曾出身质疑，唐瑾年这才起身，行了一礼。
“徐先生，多年未见，唐家女也该向你见礼。”
“今日在场的诸位杏林前辈中，还有不少和我在唐府见过。当日只来得及粗略向各位先生请教，今日倒是能和众位先生联手应对此次劫难。”
先前还为她身份深觉茫然的众人，这才恍然。尤其是几个本就觉得她有些面善的，更是立刻想起当年在天水城唐府见过的唐家姑娘。
其他大夫也不敢托大。别看唐瑾年口口声声喊着他们“前辈”、“先生”！
看看唐瑾年做的是什么事？直接坐在主位上，这就代表了这次她要当这个领头人！
众人纷纷拱手，七口八舌地问。
“原来是唐大人的爱女。”
“一别多年，实在是眼拙，认不出姑娘了。”
“不知唐姑娘是何时开始拜师天璇子的？”
“唐姑娘可是和太子殿下一起来的？”
“此地发生的事情，京中该知道了吧？朝里可还有别的应对准备？”
“……”
徐妙春这个最先质疑唐瑾年的人，反而等其他人都说完了，才向唐瑾年拱了拱手。
得知唐瑾年身份，他当然想起了当年年纪尚小，却能提出一些医道上颇有独特见解问题的小姑娘。那时他还想着小姑娘若能学医，该是极有天赋的。只是身为高门大户的贵女，小姑娘应该不会有着兴趣。
想不到今日他就在这里再次见到唐瑾年了。
“唐姑娘既然是天璇子的弟子，医术自然有保证。只是此次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先考考姑娘医术。”
唐瑾年微微一笑：“时间紧迫，与其在其他考验上多浪费时间，倒不如众位各自将自己对此次疫情的看法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