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日子总是有些乏味,调味品之一便是疲惫。
左北宸初时赶路的速度还快些,后来便走几天,歇一天。
唐瑾年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行程,左北宸却不许她这样说。
乏味疲惫的日子里调味品之二,便是左北宸默默的温柔。
认识左北宸之初,唐瑾年就知道他是个细腻的人。
这或许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都有的特征,在那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只能处处谨慎留心。
而这一路上,左北宸的细心更用在了她的身上。
每日里沐浴的水温总是最合适的,吃的饭菜总能让她舒心。
这一切,都是左北宸亲自打点。
灵儿不说,唐瑾年却能从她有点幽怨的目光中感觉到她心情。灵儿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了。
驿站里其实也有侍候的人,可没有左北宸的提点,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唐瑾年喜欢什么,从而处处都料理得毫无纰漏。便是换了一个人去吩咐,也不见得能让他们重视得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京州已出,水盈州走了大半。
如今已经可以听得疫情的消息了。
封锁明远镇,当真如唐瑾年猜测的最坏结果般,完全无用。让整个镇成为了牺牲品的同时,疫情依旧不断蔓延。
水盈州的反应已经来了。州督秦德旭调集名医,前往临近的一些村镇,熬制各种预防的汤药,每日发放。
各大药材供应商也收到了警告,不得抬价,还必须尽力协助州衙收集各种重要药材,以应对此次疫情。
渡州并非秦德旭管辖之地,秦德旭的手伸不过去,但在两州交界的地方,开辟了大片荒地,扎起个个帐篷,供渡州逃难来的人居住。这也是一种隔离,这些人就只能留在这里。
从渡州逃难来的人中有部分不满。他们本来就想着逃得越远越好,却在此处被困住,又算什么?
但水盈州的官兵把守,他们走不出去。老老实实听话,还有生机。况且此处还有真正心怀天下的名医,日夜陪同。真感觉到不适了,完全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大夫。
唐瑾年和左北宸住的地方,离得帐篷区有段距离,但未有多远。这是一个小山头,正好可以望尽帐篷区的情况。
秦德旭也在这儿。
他这州督,早已在得知这消息后,就日夜守在这边。至于坐镇天水城总懒全州事务的重任,已被他一一分发。现在能送到他这里的,只有最重要的那部分事情。
左北宸、唐瑾年两人站在山顶,看着山下平野帐篷区。
看不清具体的人,却感受得到传来的惊慌。
左北宸沉着脸,良久才自怀中取出一物。
唐瑾年在旁看得真切。那分明是根木雕的钗子。但木也是上好的檀木,暗香浮动。钗子并不繁华,整体状若梅枝,尾端开出一朵梅花,清雅天然。
左北宸转身,手轻轻一动,已将钗子插入唐瑾年鬓间。来到此处,唐瑾年衣着打扮愈发简单,陪着这钗子,竟是正好。
山顶猎猎风起,吹动两人衣襟。
左北宸又轻轻地唐瑾年拢了拢披风,才道:“今日是你生辰,我却说不出快乐的话。原本为你准备的贺礼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只是留在了京中。我们都安然归去,我再将它送你。”
他不疾不徐道来,唐瑾年却听得心中有些酸涩。
“九哥哥……”
“不必多说。”左北宸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
刹那间的碰触,唐瑾年却觉身体微麻,又有几分酥酥的。
左北宸却已将手收回,拢在袖间。
“我明日启程,前往渡州。你留在此处。”
唐瑾年有些急了,眼眶微微泛着红:“我说了要和你一起的!”
“我会回来找你。”
唐瑾年从他淡薄的浅笑中感受到心疼怜惜,又有压抑的怒气。
听得他的声音,如碎玉冷溅。
“这段日子朝中一直有信息传到我手中。我们离京后第二天,三皇子就已经查出了我们离京的消息。朝中就已经有人要解释。后来,还是秦州督将疫情消息传回京城,时间正好是我们离京第三天。父皇就趁这个机会,将我和你离京的目的说出。”
“我们走得远了,但还是有人说要将我追回去,不让我到这儿。只是你看看,我若不来,民心哪有这么安稳?”
左北宸才到这儿没两天,但百姓的状况显然已经发生了极大改变。先前的他们还是因为秦德旭也留在这儿,与他们同甘共苦。如今,则亲眼看到当朝太子也为此来了。就算混在难民中还有人想要说他们都成了弃子,也敌不过秦德旭和左北宸的以身为例。
身份贵重至此的人都来这儿了,谁会是弃子?怎可能有弃子?
“但水盈州的安稳,全赖秦大人。渡州那边,就算已经被父皇连番质问,依旧对明远镇这边的事情有些遮遮掩掩。我实在不知,现在究竟是什么人在那儿作乱,更不知那里的疫情已经可怕到什么程度。”
唐瑾年听得心中抽紧。
左北宸看着连绵的帐篷,温暖的大手却轻轻将她小手包裹。
这里的帐篷区分为隔离区和疑似感染区,还有病区。
“所以我要你留在这边。瑾儿,别忘了你到这里的任务。官场上的事,我来。解救百姓病痛,你来。你现在深入渡州,我还需分心照顾你。而且一旦你感染疫情,又难以找到名医协助,你自身已陷入困境,又如何救别人?”
“我知道你担心我会感染,但……”
唐瑾年抢着说了:“但我若要帮你、救你,前提是我能找出解除疫情的办法,找出最合适的药方,是吧?九哥哥,我都明白的。我只是……”
只是忍不住的担心你会出事。只是忍不住的渴望能留在你身边。
左北宸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目光却始终落在平野似是无尽的帐篷上。
他不敢看唐瑾年,怕自己看了她,就会忍不住内心涌动的万千情意。
这似乎是他和唐瑾年这几年来,第一次要面对分离。平素里最多是年节各自忙碌些,但好歹同在京城平安的青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