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可曾见过病人?”
又是一位大夫询问。
“自然见过。”唐瑾年颔首,“我心中已有猜测,只是还需要各位先生将构思说说。”
徐妙春眉头微皱:“如果我们先说,如何判定你说的是你自己判断得来,还是你从我们口中得知?”
“我们可以用写的。”
每个人逐一说出自己看法,需要的时间也很长。而有些人或许会因为别人先说了,从而自己思路也被带偏。
徐妙春这回不说话了,而是很干脆地去拿医者堂中放着的笔墨纸砚。
唐瑾年到来前,医者堂就以他为尊。如今他都认可了,其他人自然更是没有意见。
灵儿为唐瑾年铺纸研磨,唐瑾年提起笔,写下心中渐渐成形的判断。
徐妙春也是下笔如风,不假思索。
他是第一批来这里的大夫,对这里的情况最是了解,甚至已经亲手送走了不少病人,自己也好几次差点染上疫病。
两人最快写完,对望一眼。
徐妙春点头示意,唐瑾年回以一笑。
徐妙春拿着自己写好的东西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唐姑娘先前不曾回答何时拜天璇子为师。”
众人问的其他问题,唐瑾年都有作答,唯独这个,被她掠过了。
“先妣去后不久,我已跟随师父。”
徐妙春这才恍然。
当年唐惜时病危之际,天璇子忽然出现,并非完全不惹人生疑。只是大多数人都故作糊涂,佯作不知。
徐妙春早就认可了唐瑾年的学医天赋,又知她已跟随天璇子如此多年,愈发定心。
“唐姑娘,其他人还未写完,我们先交换着看?”
他拿着唐瑾年所写的,回到自己座位,看着看着脸色阴晴不定了。
有些人留意着他们动静,忍不住好奇唐瑾年写的究竟是什么,又碍于自己未曾写完,只好继续苦思冥想。还有人一直不曾停过笔,似是笔在手中,便能引导着脑海中那些未曾完全成型的想法,自笔下流出。
终于又有人搁了笔,不等别的,就先急急忙忙地凑到徐妙春身旁,看唐瑾年写的东西。
只看第一眼,他就惊呼一声:“这!这……”
余下的话,全被他憋在腹中。
而他脸色变幻,远比先前的徐妙春精彩。
唐瑾年也已将徐妙春写的看过了。
她眸中秋水盈盈,环视众人。
又过半柱香时间,写完的人更多了,便是一些还未写完的,也全都停下。
落着款的纸不断被传阅。
有些人眉头紧皱,有些人舒展眉宇。
但都各自有所得。
唐瑾年的那份,却始终被徐妙春紧紧把握在手中,只有少数主动凑到他身旁的人,才得以看到。而那些人无不脸色变幻莫测,教人摸不准他们态度如何。
终于,徐妙春起身,沉声问:“诸位都已经看过其他人的了吧?”
“不错。”又是一名大夫起身,“妙春,你该把唐姑娘的拿出来了!”
徐妙春呵地一笑,拿着唐瑾年所书,徐徐念道:“此次渡州疫情,感染着初时如风寒入体……”
前面一部分说的都是各个时期的患者症状。虽然描述极为恰当,但要多接触一些病区里的病人,还是可以把握准确。这是能来这儿的大夫们必须具备的基本功。
众人看唐瑾年的目光,已经有了些变化。旁的不论,单她有这份眼力,就能证明实力。
徐妙春念的东西却忽地一变:“此疫情,实则源自毒。”
惊呼声四起。
先前那些脸色变幻不定的人,也正因唐瑾年这一句话。
在场的大夫加起来,怎可能少了用毒大家!
其他人都发现不了的东西,难不成偏偏就唐瑾年一个发现了?
似是没有这个道理。
但唐瑾年接下来的阐述,却让他们忍不住顺着唐瑾年的思路往下探索。
唐瑾年所想,这毒初时并非直接作用到人,而是作用到别的生物,或许会是某种动物。最后这种毒,经过多方辗转,重新回到人体。但这时候的毒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不是最初的那种了,因此让人无法判断。
甚至,在这次的传染过程中,还有蛊的影子。
渡州向来充斥着各种奇异传说,毒虫瘴气不少。这里的毒物奇特,又有许多外来的奇毒,往往令人防不胜防。明远镇三面环山,山间颇多毒物,又偶尔会有动物闯入村镇作乱。当地人时常有用毒驱赶动物的习惯。
唐瑾年的猜测看似站不住脚,细细推断,却像极了在明远镇可能发生的事情。
徐妙春念完了,将手中的纸放下,很快就有人抢着拿去看。
他先前不让这纸传开,只为了更多人能在这时候同时听到,好去思考唐瑾年所说这种可能。
唐瑾年端坐首座,双手拢在袖间,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绞着。
她接触过的奇毒较多,学医的同时还专门往各种毒物的方向深究,虽然不曾来过渡州,但对渡州的各种毒物早有一定了解。在这同时,还曾深入研究过渡州的风土人俗。
这是她现在能如此思考的根源。
虽然她自己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而且看样子,也得到了徐妙春的认可,但其他人是否会赞成,又是否会协助她往这个方向追查、寻找解除疫情的办法,她并无太大把握。
医者堂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竟是交流的人都少。
更多的只有纸张在传动过程中被抖动发出的细微声音。
徐妙春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轻轻按着自己眉心。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许久。
还是一个士卒冲了进来,这才尴尬地发现有些不大对劲。
可他顾不得那么多。
“又有一个病人开始吐白沫了!”
根据先前的情况,只要有人这样,那就距离死亡不远了。
病区中的人大多等待着勾魂使者到来,而这样的人,则应该能看得到传说中的使者。
众位还在自己思考世界里的大夫已经下意识地起身。
“带路!”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声。
反正那位士卒已经急匆匆地往外走。
大夫们都手脚麻利地取出隔音用的面罩,迅速戴上,跟着出去。
那位士卒显然也想不到,自己这次一请就把这么多人都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