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承平盯紧了唐惜时。
他眼中有愤怒，但又渐渐地由愤怒变成了感慨，还有几分庆幸。
“惜时，我现在觉得我这些年来，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我和你是朋友，是兄弟！”
如果唐惜时是一个要和他为敌的人，他怕是哪一天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了。
“陛下不怪我将自己的探子还安插到了陛**边了？”
唐惜时的笑容别有深意。
左承平微微摇头。
他看一眼贺依兰，似乎因为贺依兰的存在而略有些迟疑。
只是很快地，他又笑了起来。
“不介意。毕竟唐家是只能扶持皇室，而不可能自己夺权的。尤其是你，还只有瑾儿一个女儿。任是你唐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对我左家的江山有影响。”
这还是唐瑾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她目光中的茫然又强了几分。
“说得不错。”
唐惜时招招手，示意唐瑾年到自己身旁。
他轻轻摸了摸唐瑾年的脑袋，一如唐瑾年还只是小孩的时候。
他不急着说正事，倒先和贺依兰交待：“兰丫头，今天晚上听到的话，不许说出去。哪怕是你父王，也不许说，知道了么？”
贺依兰连忙竖起手指，作发誓状：“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知道。”
唐惜时和左承平两人飞快交换了些眼神。
唐惜时这才终于开始道：“唐家在前朝就已经存在。而且那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大家族了。如果真要细数，那唐家绵延至今，已经超过千年。”
贺依兰忍不住微微张着嘴。
她先前只知道唐家已经绵延几代。
可现在唐惜时说，已经超过千年？
这是什么概念？
“唐家在水盈州的根基，无人可以动摇。”
唐惜时这话，只令人感觉到了理所当然。
“要论起唐家和左家的关系，那就还是要从当年左家打天下的时候说起了。唐家其实才是最早就选择左家扶持的。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其他家族基本都没落了，如今还剩下的，只有我唐家。”
贺依兰眉头紧皱。
她实在好奇，为什么左家就能对唐家如此信任。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唐惜时含笑看向她：“唐家能一直是谋臣家族，而不被皇室忌惮，只是因为唐家可以说得上是身具诅咒。唐家人善于谋略，只是注定世代单传。纵观我唐家祖上历史，向来都只有一个孩子。”
“而我唐家能延续至今，那是因为我的祖辈们只要生下了女孩，就会在这女孩满月前将她扼杀。”
贺依兰悚然。
“很可怕，对不对？但这就是我唐家单传的诅咒。若这女孩不死，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唐瑾年忍不住了。
“可是怎么确定这是真的？”
如果这个女孩不死，就没有子嗣……能发现这点，就应该只有在唐家要面临绝户的时候才能得知！
若一直没有经历这种事情，那这就有可能是假的。
唐惜时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左承平倒是在唐惜时沉默的时候接过了话头。
“这事情确实不好确定。不过，瑾儿，我倒想要告诉你一件往事。前朝末年，要争天下的大家族有很多。甚至就连唐家，在一开始也并非选择我们左家。直到有一天……”
“唐家当时候的家主亲手将自己出生没有多久的女儿掐死，然后转而辅助我左家。”
“这事情太突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以前唐家这位家主并不怎么关注我左家，他还在女儿出生之后一直极为欢喜。但他忽然间的变化……实在是太令人费解。”
“唐家若留了女儿就只能绝后的事情，从他口中再度得到确认。但他又如何得知，一直没人知道了。”
唐惜时点头：“确实如此。以前唐家绵延，但都是首胎就是儿子。为此一直并没有经历这样的选择。而他这个经历过了的人，却只为后人留下又一条禁令。不过……这么多年来，唐家除了那位家主，还真只有我有一个女儿。”
唐瑾年一直咬着下唇。
如今才是艰难地问：“爹爹难道就不担心唐家会就此绝后？”
旁人不知那位家主为何会突然间就做出反常的举动。唐瑾年却能从自身经历中猜出一些。
古往今来，真正有过奇异经历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
相比起当年发生的怪事，她更为自己爹爹的选择感动。
唐惜时笑容更柔。
“绝后？何必如此担心呢。世间万事万物，都讨不了死亡的命运。一个家族，同样如此。我倒不是没有想过，按照祖训将还在襁褓中的你杀死。只是……”
“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儿，被我抱在臂弯的时候，对着我露出甜软的笑容，我已知道，我下不了手。”
哪怕这个孩子身上还有一半的血来自他不喜的白家，这个孩子依旧是他的骨肉，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而后，一天天地亲自照料着这个孩子，他对唐瑾年的疼爱宠溺之心愈发浓烈。
莫说已经过了先祖所说的一月限期，便是有人和他说，现在杀了自己女儿，就能换来一个儿子，换来所谓的家族延续机会，他也不可能去做了。
对孩子的宠爱，已经超过了一切。
那也可以算得上是唐惜时最为消沉的时间。
他真心已经将一些权力都放下，只愿留在唐家的大本营天水城中。
治理好水盈州，是他除了女儿之外唯一还愿去做的事情。而且便是这事情，都因水盈州是唐家祖辈经营之地，他还在得了女儿之前就答应了要帮助左承平治理好这地方，这才心甘情愿地接下这任务。
若当时的皇帝换一人，又或者他和左承平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他怕都已经在惫懒之下，辞职隐退，逍遥江湖。
唐瑾年听得目瞪口呆。
自家爹爹当初竟然还有这样的念头！
左承平却迷惑了。
“不对啊！你既然消沉了，不，应该说你消沉了竟然都还能对我宫里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他知道唐家可怕，但不知道唐家还能可怕到这程度啊！
龙椅好像真的一点都坐不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