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不开的事，非、非要寻死不成。”

岸芷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更觉难过感动，当即掩面大哭起来。虽是哭却不至于涕泗横流，反而婉转低回，宛如雨打梨花，凄婉哀怨。

她本就容色颇好，这样一哭更显露出女儿家的娇弱，惹人怜惜。进忠望着她的模样竟一时看的痴了，第一次知道，竟会有人连哭都这般好看。

手足无措，双颊通红，他也不知该如何规劝，只支吾嗫诺道：

“你莫哭了，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若我能帮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唉，只是别哭了啊。”

岸芷闻言抬起那楚楚可怜含着泪的眸子，眼眶微红，抽泣了几下哽咽道：

“公公古道热肠，可今日就算不投湖，这条命仍是难以保全。”她又垂下几行清泪，抓出进忠的胳膊道：“辜负了公公的恩情，只有来世偿还。”

“要是一出错就要去死这宫里就没个活人了。”进忠叹了口气，猜测道：“看你年岁不大又面生，想必才入宫不久，是得罪了小主娘娘？我好歹待了这些年，总有些经验主意，指不定真能忙你。”

“当真？”岸芷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抹干，也不避嫌柔柔的拉过进忠往前走去，指着湖面哀声道：

“我奉命去取小主交给尚珍坊清洁的步摇，谁知回程时因路滑，一时不甚跌倒在湖边。人是无事，可那步摇却跌进了太液池里……”

她哽咽一声，继续道：

“那步摇可是小主最为心爱之物，若我弄丢了，定是要被活活打死的……”抬眼朝他漾去，复又拈着帕子叹息：“只恨我不通水性，想要下去打捞都没有法子！”

“游水？那可巧了，我别的不会偏生水性极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公公可愿帮我一把，下去将那步摇捞上来？”岸芷咬着下唇，试探性的向进忠求道。“若还是不行……也是天意如此，怨不得其他。”

“你放心好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进忠一拍胸膛应承下来便要下水，可当手触到衣襟里放着的书信时，才猛然想起自己有事在身，不觉皱起眉毛，犯了难。

“怎么，看公公的模样似有难出一般。”岸芷弱弱的问道。

“我受人之托要送封信，可若是下了水只怕要打湿了；这……却是难办。”进忠掏出那信捏于中左右为难，岸芷却在看到的一瞬间眸子发亮，继而又换作哀戚，幽幽道：

“若公公愿意大可连鞋袜一道放于岸边，或交给奴婢拿着；公公与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定会小心保管，寸步不离。”

“这……”进忠看眼前这个宫女柔弱可怜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满腹诡计之人，况且又不离开，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便一咬牙，嘱托道：

“不瞒你说，这心十分之重要，你可千万拿好了。”

岸芷接过信紧紧拿在手中，诚恳道：

“公公放心。”

而后便见进忠一个猛子扎下去，往那冰凉彻骨的水中寻找岸芷口中的步摇。

在沉下去的一瞬间，身旁便有一太监打扮的人匆忙而出，接过信后一言不发的便往无人处走去，伪造一封差不多模样的信对那人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有岸芷再次拖延着时间。

岸芷坐在岸边，蜷起双膝环抱着如同取暖一般，实则却是为了遮挡隐藏起信封已然不在的事实。

尽忠几度浮起换气都能看到岸芷满怀着期待的望着自己，久而久之也放了心，专心的去搜寻打捞。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那太监将原封不动的信交还给岸芷，点了点头后再度消失无踪；而进忠也在此时浮上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激动的挥了挥手臂，握着的正是一只缠金海棠步摇。

“没错，就是这支。”岸芷既惊又喜的上前回道。

进忠爬上来后已然冻得嘴唇青紫，来不及换衣服便将步摇交给岸芷，不小心碰到的一瞬间，只觉他的手冻成了冰块一般。颤巍巍的披上衣服后，仍旧打着哆嗦，打湿的头发被冷风一吹，冻成了冰茬子。

岸芷将完好无损的信交还给进忠，随口说了句：

“这样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回去换个衣服为好。”

进忠听后却以为岸芷是在关心自己，竟憨傻的红了脸，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咧嘴笑道：“不碍事，答应了别人总该先把信送到，若不是救人心切，肯定不敢耽误片刻的。”说完后不等岸芷在开口，便往御膳房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朝她喊道：

“切记以后别做这等霎时了，苦尽甘来，事情总会变好的。”

岸芷笑而不语，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那身影渐行渐远，跑没了踪影。深吸了一口气，落下胳膊，喃喃道：

“可不是要苦尽甘来，只可惜，甘得是我，苦的仍旧是你。”

笑意一点点淡下，眉目间诡谲而又带着嘲讽，方才那柔弱而惹人怜惜的女子，褪去伪装后，竟如蛇蝎般阴毒。

是夜，慕子染为掩人耳目，就着月色连灯笼也不敢打，只身一人于饕风凛冽中裹衣而行。熟悉的路来来往往不知走过多少遍，只有这次，怀揣着别样的心绪，称不上悲，更算不得欢喜。

指尖划过宫门，才不过几月时间，竟已积了这样多的尘灰。慕子染拍了拍手，掏出汀兰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铜匙，将锁起的门轻轻打开。

迈步进了院中，望着满是枯枝的栀子树，和同样沾灰的秋千架，她只觉今夜所看到的绛雪轩，和许多夜里倚窗而望的，如同一般。

按照小周子托人传来的信中所写，楚越宸是相邀她于此处赏月。

慕子染轻嗤一声，

“故地重游，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倒仍能有这样好的兴致。”冷眼望着树下备好的一桌宴席，有酒温于炉中，几样佳肴还冒着热气，尽是挑的清淡养胃，鸡丝松茸粥煨在罐里，仅靠闻得就能令人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