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道上回响,薄雪覆盖,路险涧深,仅容一马通过,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乐毅在前打头阵,明焰怕马,脚又没有完全好,走不得,也骑不了马,被沧溟强迫着共骑一骑随后,其后跟了八个护卫,都是拉着马匹小心翼翼地走着。
十一个人,十一匹马,两两之间隔了四五尺的距离,以防相互惊扰。所有人都妆扮成猎人的样子,沧溟与明焰扮演一对夫妻,乍一看般配非常,实际上却互相嫌弃。
“放我下去!”明焰咬牙切齿地道,几乎失去了冷静的风度。
“山高路滑,没有我护着,我怕下一刻你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沧溟努力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嫌恶。
“不必,只要你让我下去,我自会证明给你看。”明焰抓着马鬃,身子也使劲往前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中间走着的那匹马踩着了一块松动的岩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滑下去。求生的本能让它拼命地挣扎着嘶叫起来,一时搞得其他马匹也惶惶不安。
走在旁边照看马匹和行李的人立刻七手八脚地帮忙去拽,吓傻了的马儿僵硬地被拽了上来,半晌不肯走,后面的队伍顿时卡住了,无法前进。
沧溟皱着眉拉住身下的马,想要回头去察看情况却又不放心明焰,向着前面大叫一声:“乐毅,看着她!”
说罢便飞身下了马,在窄缝之间穿行着,来到受惊的马前。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又拿出一个饼子,掰开放在手上,一点一点地等它吃完了。
“好了,乖孩子。”狂躁不安的马儿在他的抚摸下渐渐变得温顺,沧溟这才将缰绳交给侍卫,原路返回。
萧家乃书香世家,世代清贵,甚至约束族人不得习武,萧沧溟这身武功,看来来之不易。萧老侯爷门人遍地,交游广泛,拉拢萧家对迦叶有益无害,萧家灭门背后,估计另有故事。
明焰低头思量着,没有注意到头上一块尖锐的石子已经脱落。
“小心!”乐毅也看见了,急忙提醒到,却见沧溟也拾起了一块石子,向着明焰的方向扔去。
一抬头就见一块石头夹着凌厉的内力而来,明焰下意识弯腰往后一躲,两石相撞,沧溟的石子力道十足,将那石子击得粉碎,明焰来不及闭眼,碎石落入眼中,疼得她身子一斜,直接就要从马背上滚下去。
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明焰下意识夹紧马肚子,往里侧翻进去,将自己牢牢固定住。
幸而沧溟及时赶到,将她提回了马上。
“我就离开一会儿,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搞死。”沧溟嘴里狠毒地挖苦着,手却替她轻柔地掀开了眼皮,察看眼睛的情况。
两人靠的极近,明焰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的酥麻感。
“你放开。”明焰绷着脸,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拒绝他的靠近。
“不想眼睛毁掉就安静点。”沧溟打开她的手,变戏法般掏出一块素净的手帕,替她轻轻地扒出眼中细小的石块。
“好了。”完工之后,他将手帕收回怀里,再度拉开与明焰的距离,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赶路。
明焰也觉得自己矫情了,闭嘴不言,默默思考。
走了半天,夜色就降临了。
乐毅在前面找了个背风的山谷,领着众人搭了帐篷,卸了行李。
营地的火上咕嘟咕嘟地煮着食物,提心吊胆了一天的侍卫们在忙完一切的工作后也聚到了火边取暖,等着开饭。
而明焰自从到了营地之后就被沧溟丢在了帐篷里。
“殿下到火边取暖一下吧?”乐毅见明焰一个人坐在帐篷口发呆,上前来问道。
“不必了。”明焰反应过来,温言拒绝了。乐毅对她态度温和,她自然也还之与好颜色。
“你先过去,我有些话想要对殿下说。”乐毅正欲说点什么,沧溟却走上来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对上沧溟阴鸷的眼神,明焰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果不其然,在乐毅转身的瞬间,沧溟闪入帐篷,打落帘子,屏蔽住众人视线的瞬间,抬腿就向明焰扫过去。
他的腿风凌厉,不躲的话必死无疑。明焰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武功,不欲隐瞒,遂以手撑地,向后轻盈一翻,暂时逃离了他的攻击范围。
“不必试探了,”明焰抬起头,直视沧溟的眼睛,坦坦荡荡,“我会武,但是没内力,所以你之前没试出来。”
“叶微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去哪儿学的武?”沧溟收回了脚,站定,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与阎浮提的关系。”阎浮提,这个名字,她只能如此自私地说出,做她的挡箭牌。
“青霄弟子不得私自下山出海,在密芷与迦叶交手是他第一次下山回家,试问他如何教你?”沧溟冷笑,墨隐阁可不是吃素的,这些简单的情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为何如此执着于我怎么习得武艺?我会武,对你有利无害。”明焰镇静地反问,没有半点慌忙。
“我不好奇你如何会武,我只要确定你是否心怀不轨,有何目的,受何人所使。”沧溟剑指明焰,眼神狠厉。
明焰冷笑,“把我带到这儿的人是你,怎么你反到怪起我来了?”
“这一切太过巧合,怎么我刚到密芷你就来了?更何况阎浮提带回你的时候,你已经半死不活了,怎么去了青霄一趟就恢复得生龙活虎,甚至还孤身渡过了危机四伏的东海?迦叶不也是去寻你吗?怎么,他竟然肯放你回来?”
想来雪枭子为了救她而死,阎浮提升任掌门的消息还未传出。迦叶,迦叶……他是否找她又再有何关系。
“我如何醒来,如何回来,并不重要。至于迦叶,我们只是仇人,没有其它关系。”明焰站起来,挑开他的剑,言语冷凌,气势甚至压过了拿剑的沧溟,“你只要记住,我现在是西夜的公主,你将要效忠的主人!我未受任何人所使,我与你一样,所思所想,除了复国报仇之外,再无其他。”
沧溟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神有了一点点地松动,明焰这才继续道:“你信不过我,难道连祁长老也信不过吗?”
“刷”地收回剑,沧溟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自己出来吃饭,出门在外,没有人会伺候你。”劲爽利落的身影掀开帘子消失在了明焰眼前。
明焰嘴角勾起,也跟了上去。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众人烤了会比火就休息了。
八个护卫由乐毅带领,三人一班,轮流守夜,以防野兽侵袭。
第二天天未亮就拔营明焰一行人再次踏上了路途。
越往下走,雪越来越薄,山坡的也开阔缓和起来,路旁时常可见零落的白骨,有时甚至有几十具之多。而每当这时,众人就会停下来,对着那些亡灵鞠躬致礼。
“不替他们殓葬,是为了恐吓那些入山的人吗?”明焰侧头,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了然的悲凄。
西夜人不重视死亡,寻常人家都习惯于天葬,人死后,将尸体往高高的悬崖山丘上一扔就完事了,但这种山路两旁显然不是天葬,有谁会希望自己的亲人在这种轻易会被人打扰的地方长眠,尸骨被践踏,魂灵甚至无法被赤鹰带上天堂。
“殿下果然冰雪聪明。是不是很心疼,这些可怜的人,即使死了还要被我们利用,不得安息。”沧溟赞赏而又嘲讽地笑了,眼底却一片阴暗。
明焰默,不知该如何接口。
在山上绕了两天之后,众人终于出了山。
赤水河携着雷霆之势自鬿雀中滚滚而出,裹挟的泥沙在出山口被平平铺开,形成一个扇形的平原。
赤水河一路蜿蜒,最终汇入赤泽。——那个有名的死湖。
按理说出山口土壤肥沃,这一带依山带水,本该草野丰茂,牛羊成群才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赤水河从流出鬿雀山开始,所过之途,遍地沙石,寸草不生。更可怕的是,每到冬天,从赤泽上刮过来的大风卷起沙石,席卷四方,到处肆虐,危险之极。
因而一出山,沧溟就嘱咐所有人用厚厚的皮革将马匹和自己包好,以免被风中石子打伤。马匹之间也用绳子串联起来,以免在风沙中走失或是被吹走。
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过,黄沙漫漫,一片迷蒙。彼此交流谈话非要大声喊才能听见。
无论是作为明焰还是叶微尘,她都是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因而明焰虽然面上一片平静,但心底早就既好奇又激动,惊诧得不像话了。
走过这片荒原,就会进到西羌草地,横穿过草地,再往动走几百里,就是东华了。
明焰直起身,抓着马缰,望着苍茫一片的荒滩石地,只觉豪气顿生,那渺远的路途也被丢在脑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