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夕阳城外雪，相将十里异阴晴。也知造物曾何意，底事人心苦未平。

竹窗外夕阳隐隐，屋中的寒意却在王守仁周围拢聚不散，老王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子，正看到一张素绢上洋洋洒洒的写着这首诗。

“你初到南疆，就在绢帛上写了这首诗……”

于少卿靠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虽然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朦胧的笑意：“明知是要下熔炉，找十个人都会选择远远地躲开，唯有你王守仁会义不容辞的往下跳。”

“这诗我一直没写下阕……”

王守仁向前伸了伸脖子，抬着眼眉瞅着少卿的侧颜低声说道：“柏府楼台衔倒影，茅茨松竹泻寒声。布衾莫谩愁僵卧，积素还多达曙明。”

“达曙明……”

于少卿还没说话，李中焕转个身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王守仁苦苦一笑说道：“昨天还寻思着与人同归于尽的人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战场……”

王守仁抿了抿嘴说道：“有活口么？”

李中焕抬着眼眉，轻轻晃了晃脑袋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又何必问了给自己徒曾负罪 呢。”

呼……

王守仁长出一口气的功夫，从屋外鱼贯而入了六七个人，冲在前面的就是小磕巴嘴铁灵，这小伙子也受了些伤，肩头和腰跨都缠着止血的白绢布，一手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的来到王守仁近前说道：“恩……恩公，我……我们打了个大胜仗……而且……”

铁灵说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铁葵说道：“我……我和葵哥……见着师父了……”

“你们师父？”

王守仁一皱眉说道：“你是说佛山先生？”

“这话便说的长了……”

铁葵赶紧上前说道：“师父他得了‘妄症’，现在是明州小筑的人……”

“妄症？”

王守仁一皱眉说道：“我只在书中读到过，没想到世间还真有此种怪病。”

“恩……”

铁葵一抿嘴说道：“这事以后再同您细说，恩公……我们把刘启抓来了。”

“对对对……”

铁灵一甩脑瓜说道：“恩公……身上……上的毒就是他……他下的，他肯定有……有解药根治余毒。”

“唔……”

王守仁点点头说道：“若能有解药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就派人押他上京面圣，这是宁王谋反的罪证。”

“老师……”

人群之后的王艮把头上的纸帽子脱下来折把折把塞到袖子里，上前一拱手说道：“学生没用，让奇袭孤山领军逃走了……”

“哦，不碍事……”

王守仁一摆手说道：“想必领军之人该是明州小筑的高手，能在万军之中逃脱也不稀奇。”

“不……”

王艮一摆手说道：“本来我们已经将那些人包围，想抓他们易如反掌，但忽而窜出十几个身着白衣的好手，都使着一长一短两柄利剑，一出手便斩杀了我们几十名军兵，窜身杀入重围，愣是把那两个领军从人群中救走了……”

“十二剑奴……”

一直靠在墙角的龙三一撇嘴说道：“让这几个煞星盯上你有命回来都该庆幸。”

王守仁用手支着床板站起身来说道：“陆玖姑娘发来的锦帛上有‘十二剑奴’的名字。看来虽然陈少宗以死，但着明州小筑还在，其中的高手都不好对付。”

王艮上前低声说道：“老师，那我们下一步要如何，是否回赣州静观其变？”

王守仁摇摇头，抬头看着李中焕说道：“李大人，虽然我等在此地苦战但南昌的孙知府不比你我轻松，我觉得你我现在应该早日入南昌同孙知府会和，赣州那边让李卫等人在府衙盯着。”

“好……”

李中焕一抖袖子说道：“如今我们兵分三路，于老爷子和文亮兄押解刘启等钦犯上京。李卫同龙凤林的诸位好汉，麻烦你们帮忙镇守赣州府。其他人与我和伯安同上南昌如何？”

“好……”

王守仁轻轻点了点头扭脸看着于少卿说道：“少卿……你带着正乙和文亮哥同去，然后转去南京……”

王守仁话还没说完，就见于少卿已经一边摸索着自己的具体位置一边站起身来。

王守仁脸上刚有的一点血色又被吓得缩了回去，一边往床里挪动一边摆手道：“少卿……少卿，正乙还小……他……他……”

啪！

话未说完，于少卿的一巴掌已经扇在了王守仁的脑袋上。

老王一缩脖子，还伸着指头说道：“自古夫为妻纲，为夫……诶……别别别……”

这头打的火热，人群之中又走出一位，对着李中焕一躬身说道：“李大人，我能否跟你们同去南昌，王大人身上余毒未清，我还可以帮着他调养身子……”

王大人本来就已经被媳妇打到缩在床头不敢动，一听这个声音死的心都有了。

苗姐……苗姑姑……苗奶奶……

你这是助我排毒还是助我归位啊！

在一旁的铁葵听着不乐意，上前说道：“恩公体内的毒，我自可以用银针引出，不劳姑娘……”

铁葵话没说完，铁灵在一旁一杵铁葵说道：“你这……你瞅你的模样……还不知道……知道……恩公乐意让谁治？”

兔崽子……你……

就在屋中闹得一团糟之时，李中焕突然横手一拍桌子说道：“现在战火未息，岂容你等嬉闹，全部依令行事！”

一声之后，屋中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李中焕跨步向前走了两步，盯着王守仁的双眸说道：“伯安，一入南昌我便要归还兵符令箭，到时你我二人不过是被架空的巡抚，而面对的乃是一个比此地还要凶险万分的战场。”

“唔……”

王守仁整了整衣冠说道：“深穴得虎子，入海探龙珠，你我在其位，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