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进来，是一道梨花木制成的大插屏，镂空状，颇古色古香。
绕过来，有一道台阶。
两侧摆着些绿植，先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却又不会过分抢镜。
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的矮桌，桌上放了一把茶壶，周遭摆着两列茶杯。
金老已经在正中坐下来，看到他们进来，手中的拐杖拄着，起身迎他们。
沈磬松开了秦少观的手，以一个单独个体的状态，站在他的面前。
她眼中蒙着一层水光，眸子的颜色很淡，也很干净。
恍惚之间，金老像是见到了曾经的那双眼睛，见到了他女儿，金翛然那双倔强的眼睛。
经过了风霜的眼中瞬时有一股热流涌上来。
他这一辈子，什么都险恶都遇过，什么悲苦都吃过，却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此时此刻，他眸中滚热，竟有些泪意。
“快过来坐！”
沈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与他隔着一张桌子。
金老的眼中有几分失望，可是她能够坐下来，已是非常不容易，面上很快又露出几分笑容来。
喊了管家道：“去泡一壶好茶来，就拿今年年初，我从荣城带回来的那罐红茶，再让厨房里做几样小点心。”
沈磬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要的要的！”
“这几样点心，都是你母亲以前最爱吃的，你尝尝。”
沈磬无声的沉默下来。
秦少观看了她一眼，道：“金老，我跟磬磬这一回来，是因为金小枫的事。”
金老眼中一闪，脸上的笑容微收了起来。
他手里的拐杖转了转，沉默着叹了一声：“颃之跟我说过了，小枫糊涂！”
他说着，抓着拐杖的手也紧了紧。
沈磬道：“我们打算交给警方来处理。”
金老没出声，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沈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点儿浑浊的窒闷，她接着开口往下说：“再有，我母亲的房间，我想进去看看。”
“金颃之所，我母亲有记日记的习惯，我想尽可能多的知道，有关她的过去。”
她声音低微下来。
金老抬起眼来，定定的视线落在沈磬的身上，他没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身上摸了一把钥匙出来，放到桌面上。
“小枫做的错事太多，到如今更仍执迷不悟，你们交给警方去处理，很好，我同意。”
“这钥匙，是你母亲房间门上的，我一直收着，收了快要二十四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二十四年了。”
“她走的时候说，要是那小子不回来，她也不会再回来，那小子是再也回不来了，而她，也再也回不来了。”
“是我太固执，太在意脸面，才会害了你母亲一辈子。”
金老把钥匙推过去，一直推到了沈磬的面前。
那是一把银色的，早已磨得面上都无棱角的钥匙。
平日里，他该是常常抚摩着这把钥匙，睹物思人吧.....
沈磬眼睫垂了垂，有些微的颤抖，她心里好过了一点儿，至少，她的母亲，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记得。
金家，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不管这惦记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思念。
“我想先上去看看。”
秦少观看了她一眼：“我在这里等着你。”
沈磬点了点头，拿了钥匙起身。
金老喊了管家过来，带沈磬上楼。
待沈磬一离开，金老面上往下微垂的纹路往上提，又恢复了那严肃刻板的模样。
“已经有杨桓的下落了？”
秦少观道：“狡兔三窟，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怎么可能会有固定的住处？”
秦少观道：“不过，他对我倒是十分关注，下周，我妈预备替我跟磬磬新婚办一个婚前的宴会，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你是当真不知道他的下落，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秦少观笑了一笑：“金老方才也说了，金小枫应该交给警方来处理，既然如此，她究竟是将该何去何从，便留给她自己来做选择。”
“磬磬已经放过她多次，这一次，也该让她有个教训。”
“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少观道：“她跟杨桓联手，坏磬磬名声，欲拉秦氏下水的时候，可曾与谁有过商量余地？”
金老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冤孽！”
“没想到我金家堂堂正正这么多年，竟会败在她的手上！”
秦少观道：“与其任由她错下去，及时止损，有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
他抬头看了楼上，沈磬离开的方向一眼：“磬磬的心肠一向柔软，你是想要为了家门脸面保一个随时可能令金家遭受灭顶之灾的人，还是想要让金家多一个后辈。”
金老蹙眉，一时没能听明白她话音里的意思。
秦少观淡笑道：“金老不想要见一见您的曾外孙？”
沈磬随着管家上楼，一直走到最尽头，靠着边上，第二间房。
“这里就是大小姐的房间，大小姐走后，这二十多年，老先生每天都会亲自来打扫，这房间里的角角落落，老先生都不肯叫旁人插手。”
边说，管家边拿了沈磬递给他的钥匙，把门打开。
房间里还带着一点儿淡淡的熏香，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味道。
“大小姐很喜欢研究熏香，这香是她在的时候，最喜欢用的。”
“平常女孩子都爱香水，只有我们大小姐，她愿意摆弄这些，且很有研究。”
沈磬接了管家还给她的钥匙，点了点头：“多谢你。”
管家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谢的。”
“小小姐，我就在外边，你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喊我。”
沈磬说：“好。”
管家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小心将门带上了，独留沈磬一个人在房间里。
管家一走，这房间便瞬时空落下来，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很分明。
可是，却不会感到无措。
好像很久之前她就来到过这里，虽是第一次来，却半点儿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反而很熟悉。
很有亲近感。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