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磬抬手,一一抚过房间里的小沙发,桌椅,还有梳妆台上,明显是才换上,没有用过的化妆品。
她坐下来,看着梳妆镜里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又没有那么熟悉。
抬手,沈磬抚摸着自己的这张脸,像是在抚着妈妈的脸颊,沈磬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了下来。
奶奶虽然也疼她,也爱她,可是她还是想要妈妈。
奶奶说,妈妈不是故意不要她的,奶奶说,妈妈也是爱她的。
她一直都不相信。
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别的小朋友走路的时候摔倒,会有妈妈在一旁担心的呼呼,可是她没有。
别的小朋友上学的时候,会有来接送,可是她没有。
在学校里被别的小朋友嘲笑,说她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她的妈妈还是没有出现。
每一个她需要妈妈的时候,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骂,被嘲笑,也只能一个人承受。
而奶奶说爱她的那个妈妈,人在哪儿呢?
她的妈妈,根本就不爱她,否则,怎么会眼看着她被欺负,也不出来哄哄她?
哪怕只是出现一下,让别的小朋友知道,她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也好啊!
她心里有多少的怨,现在就有多少的痛。
原来,根本就不是她的妈妈不要她,而是她的妈妈没有办法再来见她了。
沈磬抽噎着,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果然里边有一个黑色硬皮封面的小本子,底下露出书签的一个小角,显露出这看起来一本正经、普通得过分的小本子,原来是一个女孩子的私房日记。
沈磬吸了吸鼻子,将日记本拿起来,翻开。
日记里的字很娟秀,都说字如其人,她仿佛也能透过字,看到写字的人相貌,还有那人在写字时的一颦一笑。
一本日记本没有记录完,且中间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可沈磬还是看明白了。
这应当是她的母亲认识了父亲之后才开始写的。
从第一页开始的小鹿乱撞,到渐渐不受控制的小女儿情态,再到两人之间的明朗化,却又不得不守着彼此的界限,到最后的情难自控。
她像是投身到了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平行的空间之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日记本中的男女爱欲纠缠。
随着他们的经历,而伤心,痛哭,难受,痛苦。
秦少观跟金老在楼下谈定了下周宴会上将会采取的行动,也对金小枫兄妹如何处置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而就在此时,沈磬从楼上下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日记本,眼眶通红,脸颊边也沾着一点点红晕。
秦少观起身,迎到了她跟前,看到沈磬眼眶通红,都肿了起来,不由心疼:“哭了?”
沈磬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但只是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她转过脸来,看向沙发上的老人,嗓音哑着:“我想把这本日记本带走,可以吗?”
金老看到那本黑色封面的本子,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一般。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那是你母亲的东西,你想要,就带走吧。”
沈磬低道:“谢谢。”
她倚在秦少观怀里:“我想回去了。”
秦少观便向金老点头致意:“那我们就先走了,金老。”
金老看着两人往门外走,他拄着拐杖往前连走了两步:“磬磬啊。”
看到沈磬回转身来,他犹豫着,似还带着一点儿忐忑:“我能这么喊你吗?”
沈磬掩下眸中的颜色:“只是名字罢了,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金老却显而易见的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连答应了两声。
“你要是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你母亲的这间房,我会留着,还有......”
沈磬道:“我母亲不会回来了,你要是有别的用途,就将房间收拾出来,挪作他用吧。”
老人脸上的欢喜一瞬间就败落了下来。
沈磬拉着秦少观的袖子,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秦少观看了一眼失落,似一瞬间衰败了的老人,揽了沈磬的肩,与她一道走了出来。
上了车,沈磬的精神仍旧不好。
恹恹的。
秦少观分神看了她一眼:“日记里有关于你母亲为什么离开金家?”
沈磬摇了摇头。
“她心里很难过吧,却还是没有写得太明白,可我大抵能够猜得出来。”
沈磬把日记本放在膝上,手心在皮质封面上摩擦了一下:“我父亲当时是警校的学生,他是教官,母亲是去警校找他时,认识的父亲,后来在乡下再见,渐渐熟悉起来。”
她说“他”,并不称呼金老为爷爷,在她心里,仍是无法接受这个长辈的。
“他知道之后,很反对,可我母亲坚持,父亲为不让他们父女决裂,生了退意。”
沈磬抬眼,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水色,看得秦少观心头生疼。
她说:“你知道我母亲多坚强?她把我父亲灌醉了,然后有了我。”
前一刻脸上还带有一点儿笑意,可是下一刻,沈磬的眉色便黯淡了下去:“她以为有了我,金家就能够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她错了。”
“她极力替自己争取,而我的父亲为了赢得他教官的同意,决定接受教官的安排,前往三角洲。”
“后来,他在三角洲的行踪泄露,身份也遭到了怀疑,我母亲当时发现沈学礼可能和父亲身份遭疑的事有关,便决定接近沈学礼。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便是她的母亲拼死生下她,在被沈学礼得知了自己的意图之后,竭尽所能的保护她,最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沈家。
沈磬沉默下来,两只手紧紧握着膝上的日记本,眼眶通红。
她就知道,她父母的悲惨下场,和她有关。
要是当时没有她的话,也许她的母亲不会那样决绝的离开金家,去接近沈学礼。
不,就算是没有她,母亲也不会那样轻易的放弃父亲吧。
沈磬心里头很乱,既是替父母的过去感到心疼和遗憾,更因为自己这么久以来对母亲的误解,对父亲的无知感到愧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