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将宁浥尘带到了黄昏鉴,他叉腰望着眼前巨大宽广的一片闪着柔和光泽的水域,道:“尊上要你在这里超度亡魂,功过相抵,你以后也能顺利投胎,寻个好去处。”
她已换下平日里一贯穿的紫衣华服,换上了素色衣裙。料子虽不华贵,却有七分似从前活在人道时候当相府千金的气质了。
一身魔气被天道以秘术压制得死死的,现在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那蕴含在灵魂中的庞大的女娲石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绝不会动用。
这里的景色映入宁浥尘的眼中,仿佛双目散发着淡淡的金泽,令她整个人渡上一层光一般,丝毫联想不到,她是一个魔。
“功过又岂能相抵呢,各有各的果报吧。”她低低地说道。
这黄昏鉴整体是一张巨大的荷叶的造型,不规则但整体是一个圆形,周边以缓和的弧度卷起,厚约三尺,盛着数以万计的人的头骨。夕阳之下,一切都染上了金色,暖洋洋的一片。
这些人骨是浸在透澈的无色液体中的,其中还有如蛛丝般细腻轻柔的金银光线时不时穿梭,在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女人汤里多一条无法转生的魂魄,就会被传送到此处成为一只枯骨。再经历成百上千年的天道法则和仙气的润泽,洗去戾气,再由神仙进行超度,便可重获转生的机会,去往鬼道投胎。
溪云将超度的信息传送到宁浥尘脑海之内,又给了她书写超度咒语的金色笔墨,道:“既然尊上愿意给你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你就好好珍惜吧。素日里都是尊上自己来的,这水中所含的戾气太盛,一般神仙受不住。而你是魔,跟你倒是相合,不过下去肯定也不太好受,你就忍忍吧。”
溪云离开后,宁浥尘爬上及腰高的边缘,挽起裤脚,预备下水。
皮肤刚接触到水,就感受到丝丝虫蚁啃噬般的刺麻痛感。等她下水后,水面刚好没过她的膝盖。此时水中的金银游光贴着肌肤穿过,宛如刀锋擦过,留下不深但吃痛的浅浅红痕,在莲藕一般的腿上显得尤为明显。
脑海中突然涌入万鬼同哭的哀嚎声,宁浥尘不得不用双手捂紧了太阳穴,闭眼咬牙,发根顿时被汗水湿透。
头上的“卍”字印记再次出现,一道咒语被输送进来,挡开了那些直击心灵的哭声。
“是无相佛给我的清心咒……”宁浥尘口中默念咒语,“卍”字消失,然而她也没再受万鬼戾气的攻击,耳畔一片清明。
随手拿起一只头骨,用笔在上面画了符咒,又开始吟诵经文。夕阳已然落下,这只枯骨才消散怨恨,化解戾气,终于被送去了鬼道。宁浥尘又拿起一只,重复超度。
清亮的月色铺满了黄昏鉴,元迦穿过重重花影,来到了这里。远远望着水中闭眼吟唱的女子,仿佛欣赏一支月下的水莲。
宁浥尘送走了手中这一只亡魂,回头发现元迦松柏一般挺拔的身姿正静静站立在岸边,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宁浥尘往岸边走动着,大幅度的动作让她麻木的双腿又感受到了些许的疼痛。攀上岸爬了出去,两条腿已经变得通红,还肿得粗了一圈,立即将衣裙放了下去,遮住双腿。
元迦递来一只白色的瓶子,道:“这是我先前常用的药,治戾气造成的外伤,效果很好。”
宁浥尘接过,不经意间看到元迦脖子上有焦黑的痕迹,便询问道:“你受伤了?”
这里可是天道,他的地盘,竟有谁还能伤了他?是天帝吗?
元迦正了正衣襟,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罢了。抹了药便歇歇吧,明日再继续。”
他正欲转身离去,宁浥尘问道:“你打算把我圈在这里到几时呢?”
元迦道:“等你积攒到了一定的功德,我自会送你去往鬼道,来世寻一户好人家。”
宁浥尘开始缓缓道来:“恕我直言,你那位天女对我怀有敌意,而天帝也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留在这里,未必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诚然,我先前作了不少恶,把他们当做是惩罚也无可厚非。若说你对我有亏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那句承诺我已放下,你不必再挂在心上。”
宁浥尘仔细留意着元迦的表情,他此时依然保持着一贯浮云淡薄的模样,不止是可以压制还是无动于衷,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他只是说不出话,那目光攫住宁浥尘,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事到如今,纵然你此刻愿意投胎转生,如你所说,事情发展都已不能遂你我之愿了。”那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之意,原来元迦亦有所察觉。
宁浥尘试探问道:“天帝要从我入手,拿到女娲石?”
“以你现在的处境,不宜知道太多。好好休息,其他有我。”元迦微微点头,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宁浥尘抹上了他送来的药膏,果然药到病除,灵得很。
第二日,宁浥尘觉着上手了很多,超度起来效率高了不少。仅半天就超度了十只,一天下来也有二十来只了。只是这个速度,还比不上骷髅头多起来的速度。看来自她走后,女人汤在嫇姬的打理下,愈发“昌盛”。
直到深夜,宁浥尘也没见到元迦过来。倒是溪云气冲冲地来了,一脸嫌恶,没好气地把装药的瓷瓶放在黄昏鉴边缘上,怒道:“若不是因为要去无相劫城救你,尊上也不会擅自强行解开轩辕剑的封印而遭到天帝的惩罚!这下可好,接连三日受天雷之罚,每天三道,那可是寻常神仙们历雷劫时才受的啊!”
“他受了天雷?”怪不得他身上有焦黑的痕迹。
“昨日便受了,非拖着虚弱的身体来给你送药,我怎么拦都不行。今日大约是觉得难受了,把自己关在殿内不准任何人接近,还不忘叫我来送药。你真是我家尊上的魔星!”
溪云丢下一声冷哼,又火急火燎地回去照顾他家尊上了。
宁浥尘沉默,眼下她身不由己无处可去,元迦一味坚持留着她,却给他带来诸多伤害。旁的倒不值得一提,毕竟他的修为已到了仙尊的级别,除了天帝洛九尘,几乎没有人可以对他产生威胁。
比起白君见,或许这个天帝才是更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