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浥尘凄声喊道:“你给我变回夏允!”
几乎是带着哀求。
她的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闭着眼咬住牙,直直刺向元迦的心脏。
元迦并没有反抗,只是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剑锋即将刺破衣襟,忽然止住了,宁浥尘定定地悬停在原地,重重地喘息着。
为何她如此执着与元迦?她回忆起在人间时,元迦还是夏允,在他身中剧毒坠崖的那一刻,他放不下的是她。后来他了却所有人间执念,只因身边无她而感万念俱灰,挥剑自刎时,放不下的还是她。
她如此执着,是因为曾经他执着于自己啊。原来,不是还愿意信他情深不移,而是她不愿辜负了夏允的执着,不愿遗忘那样刻骨铭心的一段曾经。
而元迦,终究不是她深爱的夏允了,过去终将无法回去。
自她作为凡人后身死到现在的这一番折腾,不过是一场抵死纠缠的空。
元迦呵,我要将你放下了。
宁浥尘放下长剑的刹那,元迦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一尊坐于莲台之上的佛像,逐渐显露出来。
然而,佛的脸始终看不真切,并无法相。
而宁浥尘也发现,手中的长剑竟对着自己的胸膛,剑间贴着衣料,意念稍稍一动,便会贯穿心脏命丧于此。
“倘若方才的一剑刺了出去,你便是这里众多亡魂中的一个了。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过我,却不识我。无相劫城,所想即所见。故者,皆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您是……”
空明的尊慧音再次响起,仿佛能够照亮通往地狱的路:“不必问我是谁,我是虚空的,却是遍法界的。你能在这一刻开悟,才能看清我的法身。不过,在你与那天女来的路上说出那一番话时,便注定你将在此处见到我。”
宁浥尘双手合十,虔诚弯腰:“慈悲的佛,如今我已万念俱灰,不恋红尘,可否皈依佛门?”
“佛门不是归处,佛法才是。我不是来渡你成佛的,我是来助你开悟的。放下一切不是开悟,放下需要勇气,放下后再拿起更需要。选择再拿起时,那时你会明白。”
“还要拿起什么?我不明白……六道茫茫,我如浮萍沉浮其中,身不由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宁浥尘垂下眼睑,掩去双眼中的迷惘。
而回应她的,不是佛的答案,而是是金光形成的佛的一只大手,将她整个人轻轻地一推。
她听到佛说:“我知道你的过去,女娲娘娘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六道苍生将陷于前所未有的劫难之中,去拯救他们吧。”
待宁浥尘被送出去,此处再度归于宁静,只听见佛再次开口:“作为个人,开悟后固然能看清自己,看清世间。而作为宿命的棋子,即使你心境明了,可能否摆脱这命运的安排?”
而离开此处的宁浥尘,终归是听不到了。
元迦这次没顾着天宫之内不可凌空而飞的规矩,一路狂掠至此。
“仙尊!”
两名天兵见到凭空出现的元迦,正欲行礼,却见他一副要强闯禁地的姿态,不由得大惊,立即调动起相对微薄的仙力,欲图阻止。
正当元迦举起轩辕剑欲劈开石门之时,洛九尘出现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腕。洛九尘厉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洛九尘果然没有轻视元迦的实力,把平远君也带上了。
元迦已然顾不上在天帝面前失态了:“无相劫城这种地方,进去就等于送命了。天帝以为凭她那种修为,能撑到几时?”
元迦正欲挣脱,却见石门忽然颤抖,片刻后缓缓地由内向外打开了。
“无相劫城从未出现过石门自动打开的情况。”洛九尘紧盯着石门,如今发生的状况与他的设想的预期全然不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他有些浮躁。
一个人影伴随着一道金光被推了出来,宁浥尘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此时她的头顶,还萦绕着一个光凝成的“卍”字。
“居然是佛的印记……怎么可能!”平远君感慨:“古往今来,第一个平安无事地从无相劫城出来的,居然是一介女魔。”
宁浥尘一出来就瞧见元迦握着一柄不凡的神剑正与一位面容不怒自威的大人物对峙着,大人物身后还跟着曾有一面之缘的平远君,场面另她颇感困惑。
元迦见到她平安归来,便立即收回了轩辕剑。
头顶的“卍”印记很快就散去了,宁浥尘感受到眼前这位人物正用他的仙力探测着自己,便直直地用目光回应他。
平远君见状,斥道:“大胆!见了天帝胆敢这么无礼,还不速速下跪参拜?”
原来此人便是震慑六道的天帝,洛九尘。宁浥尘道:“天帝要置我于死地,我还要跪他?我魔道中人,只跪魔君。”
平远君上前一步,还欲斥责,洛九尘却道:“无妨,本座只是想看看,得魔君宠信的重臣,到底有怎样的本事。如今你竟能从无相劫城中全身而退,还得了无相佛的印记庇佑,看来确实有点意思。不过,本座更加肯定不能放你回魔道了。”
元迦敏锐地捕捉到了洛九尘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下暗潮涌动的风险,道:“天帝,人是我带回来的,既然她已从无相劫城出来,过了您的考验,接下来就交还给我吧。”
洛九尘负手而立,顿了一顿,看着元迦的眼神略带深意,道:“那就有劳你了。”
天帝先行一步离去,平远君微微皱眉望着元迦,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跟上了洛九尘的步伐。
这次再见到元迦,宁浥尘能感受到,他整个人有所不同了,似是彻底改变了从前某种想法,有种豁出一切全然无惧的感觉。
她唇边弯起平和的笑意:“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元迦却道:“你好像哪里变了?”
“你也是啊。”宁浥尘再也没了与他针锋相对,想看他为他失态的欲望,态度变得淡淡的。她回身指着无相劫城的大门,道:“我看你方才敢与天帝起争执,是因为我吗?”
分明是略显暧昧的话语,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跟朋友间最平常的询问一样。
元迦正色道:“是。”
宁浥尘突然意识到,她与元迦之间,角色仿佛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