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丈高,十丈宽的冰寒之门严丝合缝地合着,只有两名天兵一左一右在此把守。顶端是一块巨石,上书四个风骨遒劲的大字,无相劫城。
见为首之人是白君见,两名守卫立即转身向她行礼:“见过天女。”
白君见道:“这里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天帝换了不知几任,它却一直都在。此处关押着天道重犯,都是实力强横的神仙。哪一个跺一跺脚,六道也是摇一摇的。从前陨落在这里的仙尊,也不是没有。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因此也无需过多守卫。”
说罢,她示意守卫将门打开,让宁浥尘进去。
“这么说来,天帝是以这种方式要我的性命了,可真是看得起我。”宁浥尘说着,两名天兵已施法将万斤石门打开,一条透着柔和白光的缝隙出现,门越开越大。
脚下涌来团团白色的云烟,里头是茫茫不见五指的柔白世界。
宁浥尘回头,弯起眼睛浅笑道:“不带个路?”
白君见冷漠微笑:“无需带路,这里便是如此,祝你好运。”
宁浥尘点头,继续保持着笑意,松快地穿过厚重的大门,任凭白烟包裹住自己,身后的巨门悠悠然关上。
来到这里,好似被埋在了深厚的积雪中,辨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脚下同样是缥缈的白烟,你不知道踩下去的每一步,是往上还是往下,是端正还是倾斜。
并且,她一身的魔气被压制地死死的,宙洪荒传授给她的所有术法,在这里都施展不开了。跟一个进入迷雾的凡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融入她灵魂的两块女娲石的力量,倒丝毫不受影响。因此,她倒没有过分地担忧性命不保。
灭了仙尊级别天人的无相劫城,就这样?
“清清,是我。”
脑中宛如一道闪电炸开,宁浥尘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忘了呼吸,屏在原地。
这音色与元迦一模一样,却没有半点身不由己的牵绊与约束,充满着恣意江湖的自由洒脱。这分明,是属于独行狂剑,夏允的声音!
他曾无数次亲昵地呼唤着她的小名,清清。
一阵烟雾长了腿一般撤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他,夏允——
身形纤长,一身深色粗布麻衣却难掩桀骜超脱,俊朗不凡,腰佩长剑。剑柄,还坠着她亲手编织的剑穗。
泪水躺过嘴角,有着咸咸的蜜意。眼前这个人,如此真切,一根发丝,一声呼吸,都是那么真实。
元迦从来不会以这种目光看她。他坚定的目光,令她思绪不禁追溯到了从前。
“以后我跟着你浪迹天涯,我也要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之类的。你也教我两招,送我一柄剑。嗯,你叫独行狂剑,这么嚣张的名号,我得起一个什么样的才与你相配呢?独行清剑?不不,容易被人笑是‘轻贱’。不过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人了,得起个双人的名字。雌雄双煞?不行不行,太痴傻了……”
而他在一旁笑得弯下了腰,用剑撑着地,上气不接下气道:“别……别起了,我的名气要被你起的名儿败光了……我有一位师父,到时候我带你见他,让他传你武艺,授你称号。”
她听着生气,背过身去,面露不悦之色:“我还不是为了显得与你更加相配?”
夏允绕到她身前,已没了玩笑之意,牵起她的手正色道:“到时候,我携你与我师父共同隐居,你的另一个称号,就是夏允之妻。”
她闻言,面色透出一抹绯红。
“清清,是我。”又一声呼唤打断了记忆的画面,面前的夏允,灿烂地如光地笑着,向宁浥尘走来:“我来兑现我的诺言,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元迦正在清风殿的藏宝阁中开启层层繁杂的封印,最终找出了一柄一眼看上去就不同凡响的神剑。
据溪云的眼力见,他判断出那正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轩辕剑。
“尊上,您这是?”他心中隐隐已猜到什么,只是不敢想,他家尊上真的敢毫无顾忌地这么干了。
“本座今日便去破了那无相劫城的石门。”
元迦十分坚决地踏出了殿门,溪云着急忙慌地跟在他的身后,却被甩出越来越远的距离。
前脚才云淡风轻的把人交出去,后脚立刻不惜动用上古神器也要强闯无相劫城救人。溪云觉得,最近的尊上越来越疯狂了。
清风殿的眼线见元迦这副架势往无相劫城的方向去了,丝毫不带犹豫地禀明了天帝洛九尘。
如今,天道实力在仙尊级别的只有元迦和洛九尘,能够阻挡元迦的,也只有这位天帝了。
而在无相劫城中,宁浥尘满怀期盼地等着夏允走到她面前时,他却变成了如今元迦的模样。
宁浥尘嘴角的柔情笑意凝固了。
明明是毫无二致的样貌,元迦和夏允却是两个人。元迦,总是一副悲天悯人大慈大悲的模样。
“本座已不是从前的夏允,你到如今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么?”
又是这种讨人厌的感觉,宁浥尘无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哽咽在原地。
“在本座的心中,只有六道和苍生。本座的良配,只有蓬莱仙山的神女,白君见。你不过是本座飞升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念在这一点上,本座愿意给你一个善终。你的万般纠缠,都是徒劳的。”
凭什么。
天人飞升渡劫,要搭上一个凡人的一生。
坠崖之际,他曾说,“今生不能厮守,来世定不负卿,阿浥,一定等我。”
她等了,他却失约了。
这命运交叉的一段,仅仅是天人的施舍。凡人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天人还摆出一副普度众生的高姿态。只因为他们实力强横,不受轮回之苦。
她又不由地想起在女人汤的日子。手下的那些不能转生的女鬼,又凭什么在她的手下任凭差遣,她们穿梭在各色男人中间,抛却了尊严和羞耻心,唯独她清清白白还对她们百般算计……
对元迦的恨,对自己过往的愧,思想在激烈地碰撞。她如同一只行驶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的小船,不断被不同想法的浪潮托起又吸下,即将要被撕成碎片,被海浪吞噬得一干二净。
抛却实力,天人与凡人又有何不同,六道众生又有何不同!
“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宁浥尘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死死盯着元迦:“六道众生,人人平等,你是仙尊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