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从皇后那里请安回来,我就是兴冲冲的跑去断香阁,看着宫人们忙上忙下的清扫,自己也不闲着,东摸摸西看看。
其实这断香阁说小也不小,只是格局精致,显得小巧罢了。主屋是仿照爹爹为娘亲造的后山小屋,屋内那幅图已经被收起,以防被人瞧见。右手边是寝室,地方不算大,里面的装饰大多以梅花为主。而值得一提是左侧的那间,推门而入,只闻得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淡淡梅香,却不见梅花的影子。虽是会客用的屋子,可是皇帝却在对面正墙处又开了一扇木门,绕过屋子中间冒着青烟的香炉,推开的,竟是一个成环形的回廊,并随着平坦的台阶缓步向上。特别的是,回廊两侧皆是由比人还高的落地雕花木窗封起,而窗户纸则通通换成了从波斯购来的七彩琉璃,使得回廊更加通透明亮。另外,回廊两侧还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梅树,从七彩琉璃中往枝杈间望去,竟是没有留下半分余地,也分不清究竟是流离红了白梅,还是红梅衬了流离,直叫人不知身在何处。随着一步一步向上,视野也更加宽广,在回廊的尽头,是一座雅致的六角凉亭,竟是用大块琉璃封起。从亭中像下望,竟是可以俯瞰整个梅园。如此,赏梅之人既可以赏梅,又不受寒,可谓是一举两得。
祈伯伯还特地命人将牌匾换了,说是“断香”实在不吉利,而把“断”字换成了“段”。
我看着这个特地为娘亲建造的楼阁,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很美。”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出现了。
我回神,惊讶的发现了立在台阶下方不远处的祈晏。他正缓缓走上凉亭,而我的表情,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阴沉下来。
“你来做什么?”我冷声问。
他不答话,只是垂眸走近了亭中有些积灰的紫檀木桌子,拿指尖轻抚了一下,立马划出一道痕迹。“你知道,你为什么来祈国么?”他问着我的话,却不看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淡淡的看着窗外的梅花,丝毫不想他影响了我的心情。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他抬头,好像是笑了,看着窗外的梅花,笑了。
我不再看他,转头继续欣赏美景。半响,感觉他走近了我两步,本不想回头,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过身,转眼便被他钳住双手,按在了冰冷的琉璃壁上。
“祈晏!你想干嘛!”我大声质问他,却被他森冷的目光惊的一凛。
“你跟你娘亲,究竟有什么魅力?”他眯起眼,慢慢悠悠的问道。
我语塞,难道他知道了?
见我不语,他嗤笑一声,给我心头来了一记重拳:“夏于心,你知道是谁跟宇朝皇帝告密,说夏丞相通敌卖国的吗?你又知道,是谁将那些书信交给当年的锦翰之,也就是那个一心想上位的五品小官的?你又知道,当年又是谁,模仿了祈国皇帝的字迹,陷害两人的?”他的嘴角抿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那嗜血一般的笑容。
我的心咯噔一下,琉璃的冰凉似乎瞬间浸透了全身,寒冷到我说不出话来:“你……?”
在得到了他眼里的肯定之后,那夜眼前的血红,突然漫上了我的双眼。
“祈晏!我要杀了你!”我疯也似的想要挣扎,想要用自己的指甲一片一片的刮下他的肉,想要挖出他的心,想要撕破他的喉咙!可是就算用尽全身力气,跟前的这个人也纹丝不动。
手腕被抓的像要断裂开来,我却只觉得心痛。
“为什么……”我停止了挣扎,像个提线的木偶,断了丝线。眼泪,也断了线。
“为什么?”祈晏又笑了,像是在讲一件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角,都有些氤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疼的花了眼。
“十八年前,我的母妃,父皇最爱的贞贵嫔,好好的、做着她的夫人之位。那个时候,我跟四弟经常来这琉璃廊玩,他那个时候还会走路,只是身体不太好。”说起这些,他似乎很是怀念,眼神也温柔起来。“可是有一天,我跟四弟再来琉璃廊的时候,却发现这梅树间,竟有几缕青烟,一开始还没在意,可是后来却发现是梅林着了火,我们便往回走,想去找宫人,结果发现回廊尽头的木门不知被谁锁了起来。火越烧越大,没有办法,我用凉亭里的木凳把琉璃砸开,想要逃出去,四弟身体不好,吸了几口烟竟昏了过去,于是我只能背着四弟,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没有知觉。”
他深吸一口气,眉头越发紧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我从宫女口中得知母妃已因教导无方被父皇幽禁了起来,而四弟,一直没有醒。我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是我们,母妃却还要受到责罚,于是我去找父皇,在寝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他始终没有出来,就算是移驾上朝,也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他盯着我,苦笑道:“你知道我跟四弟可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可是……为什么呢?”
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又森冷起来:“这件事就像个噬魂的魔鬼,宫里没有任何人敢提起。后来还是母妃的贴身嬷嬷强扭不过我,才告诉我的。我们被救的时候在身上发现了火石,母妃信我们不会这么没有分寸,于是把火石藏了起来,想等到我们醒了问清楚。而萱贵妃,也就是当时尚在美人之位的秦美人,作为我母妃好姐们的秦美人,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大发雷霆,幽禁了母妃。”
他停了停,冷笑了两声,“我不明白,一片梅林而已,用得着那么大动干戈么?可是这个连嬷嬷也不知道,于是我回到了断香阁,那时这里已经成了宫里的禁地,无人敢踏足,我一个人趁着夜色,翻箱倒柜,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幅画,画里有个女子,我从未见过,也不是宫里任何一个娘娘,可是字迹我却熟悉,是父皇的字迹,上书‘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看到最后两个字,我突然想到这里不是就叫段香阁么?这也许就是画中女子的名字,也许不是。可是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查查看,无论是为了还在昏迷中的四弟,还是幽禁在冷宫的母妃。看画中女子的衣着,不像是祈国人,那个地方,似乎挺暖和的。恰巧那时祈国宇朝关系微妙,于是我离开祈国,自荐去宇朝当细作。这一去,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说到这儿,似乎很是得意,看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陌生的国家活下来,并且还在短短数年内陷害了当朝丞相,这是何等心机,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此时我已经收了眼泪,换上了自己一贯清冷的模样。“你既害了夏府,又让祈国损失了数座城池,这算哪门子如意算盘?”
“我可没说我要帮着我那昏庸无道的父皇啊,这样算是给他的一个教训吧。”他说的淡淡然,仿佛这个国家,跟他完全无关。
“倒是你……”他说着腾出了一只手,摩挲着我的下颚,“清冷的模样确实不错,难怪宇朝皇帝那么喜欢,父皇是折腾不动了,要不然……”他的笑容突然让我觉得恶心,钳在下巴上的手蓦地松开,沿着衣服的领口慢慢下滑。
“住手!”一个声音从回廊拐角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容不得半分拒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