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那个时候,好没用啊。”我听到这里不禁轻笑起来。
“是啊,朕每每忆起,还是觉得有趣呢。”皇上斑白的胡子随着笑容抖动起来。
“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啊,后来朕就被带到了苏州知府的府上……”
原来那个出言制止的老先生是苏州知府,而这个伊段香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话说伊知府听了紫嫣的话,带了人正想好好教训下这轻薄自己女儿的狂妄之徒,却在看到令牌的那一瞬间知道大事不妙。
“祈国太子?”伊知府把令牌还过去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了。
这下连一旁的伊段香和夏公子都吃了一惊。
所谓不打不相识,醒来后的祁心倒也没再多为难夏公子,闹了几次便也罢了。大概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被父皇捧在手心,还真没哪个吃了雄心豹子的胆敢凑他吧。
祁心后来才知道,那个夏公子名叫夏初寅,是伊知府的座上客,且夏家与伊家两家是世交。但由于近年官场失利,夏家家道中落,夏初寅这才暂住在伊知府这儿,只盼明年高中,便可为夏家谋得出路。
至于夏初寅和伊段香,是打小儿便立下婚约的。祁心想想也罢,君子应当成人之美,既然早有婚约,便不强人所难了。更何况香儿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姓夏的草包。
进京的日子越发近了,祁心却越来越不想离开。只因为这里,让他觉得比面对严肃的父皇母后要好的多,虽然同样是疼爱,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走了,你们会想我吗?”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三人决定一同踏雪寻梅。当然还有提着食物的紫嫣。
“当然咯,太子其实是个好人。”紫嫣拎着东西跟在口头,埋头仔细着脚滑,顺口就说。
“其实是个好人?”祁心咀嚼着这句话,蓦地转过头,眯起眼看向紫嫣。“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好!什么时候都好。”紫嫣被吓了一跳,连忙瞪着双无辜的眼睛以示清白。心里却嘀咕着,干嘛随便吓人,险些连食盒都扔了,要是没了我看你跟小姐、夏公子吃什么。
“祁心,”夏初寅突然开口,表情一脸认真:“其实我没想到……”他故意顿了顿,继续道:“你这人这么矫情。”
“你说什么啊?本王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祁心扬起手要挟着。
“别,别。”夏初寅讨饶道。
伊段香被两人的模样逗笑了,做和事老道:“你们两个别像小孩子一样啊,”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看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四人说说笑笑,在亭子里用了午膳,又待到日头快西沉才回府。
“这是朕呆在伊府的最后一天,第二日一早便赶往都城了。”皇上沉浸在回忆里,有些欲罢不能。
我看他出神良久,也不忍打搅,半响他才回过神来。
“哦,对了……”他深吸一口气,支起两手撑腿上,“朕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起身,拉过我的手,见我没有反抗,就牵起我向外走去。
路上很冷,牵着我的这只手,宽厚温暖,带着老茧。我虽是他的妾,可此时,却像是一个父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私欲,叫我那般放心。
今晚的月色很好,白色的雪,清朗的月,还没有风,一点都不觉得冷。
走了一会儿,皇上停了下来,我抬头看着这个厚重的宫门,再往上看,只瞧见上头描着三个大字:“断香阁”。
好凄美的名字。心中不禁黯然,这“断香”与“段香”谐音,莫不是……想着,我下意识的看了眼皇上,但由于站在他身后,也只能看到他同样抬头发憷的背影。
不过虽叫“断香阁”,我却还是隐约可以闻见墙里有淡淡幽香传来。
皇上终于伸手推开了大门,这宫门似乎建造已久,缓缓打开的时候还发出了陈旧的声音。
引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园的梅花,可让我吃惊的却是这断香阁,竟是仿着爹爹为娘亲在后山造的小屋,虽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极是相似了。
我久久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幕,看看皇上,又看看断香阁,直到终于确信这不是梦。
“走吧,进屋里看看。”皇上淡笑着踏进屋里,我也连忙跟上。
屋里的摆设大多以素朴简洁为主,我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副画上。
画中女子与我有几分相似,她含笑盈盈,嘴角满是幸福的甜味,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两边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巴高高的撅着,小小年纪就调皮的很,两手拽着女子的长发不放手。一旁还有位秀气模样的男子,一手环着那女子,一手像是心疼一般,握着小娃娃的手,好像是生怕拽疼了那女子。
“这是……”我呆呆的看着这幅画,良久良久都挪不开目光。
“这是你三岁生辰时,你爹爹特地叫京里有名的画师画的。其实自朕回了祈国,便一直跟夏贤弟有书信来往。在没登基继位之前,还去过几回,可后来越加忙了,也就只好作罢。哦,你爹爹与娘亲成亲那日朕没去,确实抽不开身,想来也是遗憾。不过后来你两岁生辰的时候倒是去了,当时你正学说话,模样可爱极了。再后来,你爹爹便寄了这幅画。”皇上说着,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却还是含着一丝难以割舍。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做了一国丞相,而朕呢,理所应当的成了一国之君。本来,朕都快以为段香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可是歹人阴毒,竟然冤枉夏贤弟通敌卖国。”皇上说到这儿,话锋一转,语气也冷冷。“他们把朕与夏贤弟相互问候的信件换成了通敌的罪证!可是朕能说什么?祈国只是一个小国,倘若朕帮着夏贤弟说话,只会让罪证坐实,反而害了夏贤弟和段香。可不曾想那宇朝皇帝太贪心,竟还让朕割让祈国三分之一的城池以求和……”皇上紧握双拳,眼里的愤怒更深一层,最后却只能无力的放开手,嘴角抿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朕有什么办法,朕只能忍。”
原来是这样的。我闭上眼,伸手触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冷凉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收住了眼泪。
睁开眼,看着与爹爹一般年纪的皇上,开口道:“祈伯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转而喜悦的拉过我。“心儿,你不怪朕之前试探你吗?”
我摇头。“不怪,祈伯伯也是为了祈国考虑,现在宇朝跟祈国关系微妙,倘若我是宇朝派来的细作,反而会害了祈国。”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满是父爱的味道。“其实心儿,当初朕离开宇朝之前问过你娘,祈国有很多梅花,若是愿意,朕可以把整个皇宫都种满梅花。可是她却说,祈国梅花虽多,可是都不属于她,她已经有属于她的那一林梅树了。”说罢苦涩笑笑,“你娘看起来柔弱,实则性子刚烈……唉,不提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宫休息吧。”
“心儿有个不情之请。”我看着他的将要离开的背影说道。
“说吧,什么事?”他环顾着四周的物件,很是不舍。
“我可以搬来这里住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毫不惊讶。“你喜欢便住着吧,明天朕叫人收拾一下。”
“谢祈伯伯。”我迟迟吾行,最终还是关上了陈旧的木门,踏着夜色,往寝宫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