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分身的思绪飘向记忆深处，种种疑点连成一线。

早在夏后初期，端倪就已显现。

姒启登基当日，大飨诸侯于夏邑钧台，姒文命冀州执念现身，一剑斩去三清发髻。

生未做到的事，死却手到擒来。

当时以为，只是天地正统镇压超脱。

现在看来，更像是规则出手再平衡。

万物守恒，大禹执念斩的是鸿蒙之气。

若赠予是化运之术生机所在，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一个也逃不掉，甚至连分身都不能幸免。重入轮回，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否则……迟缓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元始分身心下自思道，“本尊蛰伏不出，是想降低自解频率，老师的那一缕赠予也就无机可趁。”

这时，程伟问，“一气化三清是谁倡？”

元始分身想了想道，“老君。”

“有此一说，三清反哺，成就一气，是不是天经地义？”程伟道，“本尊他老人家心知肚明，乐见天庭事成，是想借一双翅膀扇出无限可能。”

“无论真相如何，帝君好意，贫道心领了。”元始分身云淡风轻道。

“若三清成就一气，天尊他老人家占不了主导地位。”程伟幽幽地道，“天经地义之下，太上老君最大。”

元始分身终于色变。

翌日清晨，座船西进之际，黄河南岸流传着一则小道消息，玉帝即将巡幸各地行宫，招募异兽辟路碎石，馈赠于化形。

夏妭去而复返，取了些吃食重又回到妞妞座船，口口声声要赎三千年前的拐带之罪。

逆水行舟，纤拉为主，七日之后，抵达东京。

程伟携张烨烨、赵清裕入宫与赵恒夫妇作别，天庭事毕便会启程南下。

此时此刻，中原大地身处规则正中，再无漫天神佛之事，即便是白衣、大势至、酆都大帝之类的存在可以突破规则限制，面临时光反扑却得不偿失，珍禽异兽反而占尽先天优势，将玉帝视为心中至宝。

坐收渔翁之利，赵恒踌躇满志。

程伟替谢书英、沈佳佳、池田信昭、余盛世一人求了幅寄语，不至于白来一趟。

张烨烨得龙袍一件，还是开裆纨绔。

赵清裕出了拱宸门哭的稀里哗啦，屈膝跪别福宁殿，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张烨烨登基大典平淡无奇，由太上老君操刀，照搬赵宋南郊祀仪。

无大礼使，无礼仪使，无太牢，无少牢，不设登歌，不置礼乐。

设燎坛于相国寺中庭之内，布神龛三等。

一等祀玉皇、六方帝

、日月。

二等配四官、五星、中官、外官、星官总四百九十九位。

三等祭地祇、神州、岳镇、海渎七十二位。

礼初，赵恒身着常服受了张烨烨一拜，同日诏有司：元始天尊乃道之初。

礼毕，元始天尊本尊驾临，口称陛下为张烨烨束发，其后，张烨烨顶总角拜谢。

黄昏时分，玉林禅院为之一空。

临行前，程伟去信一封予杨亿，“君性高洁，人间大幸。”

程家妇孺随即乘船南下，入夜登陆。

珍禽异兽亦步亦趋，鞍前马后，神异、神祇大多都已退去，妞妞、南华真人等帝师倒是还在。

同来时比，多了骊山、夏妭、十五名幼儿、潘、卢两家七口。

神荼、郁垒当了一百多天的门神，彻夜嚎叫庆祝解脱。为安全起见，鬼门关的那对活宝被程伟关进通道。

沧浪江流域气候适宜，是理想的待产地。

抵达阳城后，张烨烨泪别众多弟弟妹妹西行，替程伟走完当年的迁徙之路，绝仙剑携诛、陷、戮、小、四剑护佑，南华真人、冲虚真人、白衣、大势至等帝师随行，妞妞领着青牛、夔牛、灰牛等珍禽异兽压阵。

对于程伟来说，生活前所未有的宁静，带带孩子，陪陪孕妇，造造小人。

美中稍有不足，灯泡太亮，弥勒结庐而居，不离左右。

孩子们习惯了奶粉，习惯了彼此陪伴，逐渐安静下来，欢声笑语不断。

沈佳佳有了闲暇，开始胡思乱想，向程伟讨要得自赵恒、刘娥的赏赐，伙同余盛世挖坑深埋，并以百万日薪聘请神荼、郁垒、孟山思当苦力。

程伟乐见事成，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注定是劳而无功，就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十一月，方静兰首先诞下一子，随后，舍野娑、吒罗佉、李冬冬、呼延嘉、赵清裕、藤原薰陆陆续续生产，虽有小波折，更显温馨，男随母姓，女随父姓。

十二月，绝仙剑抵达青塘，引宗哥（青海乐都西）僧李立遵和邈川（青海乐都）大酋温逋奇灭移公城耸昌厮，替相、柳两家族人出了口恶气，虽然唃厮啰最终去了廓州（青海尖扎），但位于长江、黄河源头的两家祭祀人却得到一大片迁徙沃土，更加宜居。

大中祥符五年，阳春三月。

张烨烨带着一脸高原红归来，同行珍禽异兽寿元过千者，程伟道明其中利弊，以无数几何图形勾勒出他们可能的样子，轻轻一吹，羽化成仙。

灰牛寿元不足，夔牛后世已然化形、用不着画蛇添足，青牛想要无限可能、婉拒。

妞妞拒绝的更加干脆，“道门绝不仰人鼻息。”

程伟陪她在江边坐了一夜，如同远古幼年相依为命时，回忆往昔，仍是一人语，一人听。

妞妞双眸依然灵动，较以往多了几分晶莹，直到拂晓时分，她才轻吐心声，“没能陪你长大，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不想这种遗憾再有第二次，我要看着元始成亲生子。”

程伟还之以拥抱，“若是未来还在，养个自己的孩子……和我。”

妞妞含泪远去，没有等到送行那刻。

相柳去了五行绝地，同另外一个自己相聚。

一人一兽，抱头痛哭，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哭着哭着谈到约定，相柳比着胸围、腰围、臀围谆谆叮嘱，“大过这个尺寸，会惹人笑话，不能进程家的门。”

人生像是一场悲喜剧不断上演，反正都是一生，与其哭着过，不如笑着过。

相柳身处其中，甘之若饴，用心描述幸福未来，避而不谈斩颈之痛、四千余年的孤独，欢声笑语之中，全然不见世界的阴暗，撑起孤寂对明天的向往。

程伟听着笑声想哭，悄然退出五行绝地，抱着九头身长叹短嘘，怨造化弄人，恨时光无情。

九头身忽然摸着束发青丝道，“女娲娘娘的这缕青丝，从来没出现过，是我第一次带在头上。”

世界终于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

不是每一分坚持都有收获，但若无坚持，又谈何收获？

离开的时候，送行的人很多。

大小白泽互相叮咛，互不放心。

白衣、大势至送弥勒，外带烧朱院的酒肉和尚四名。

饕餮、穷奇、梼杌同相柳依依惜别，托相柳的福，程伟累了个半死，才让她们化形，丑是丑了点，至少不会吓死人，行走人间，一点问题都没有。

神异、神祇真心实意的欢送张烨烨，孩子更实诚，只要一起摸爬滚打，脱了裤子就能称兄道弟、叔长爷短。

程伟归心似箭，狠狠地在张烨烨屁股上来了下，道别戛然而止。

“叔叔阿姨再见，我要回去照顾弟弟妹妹了。”张烨烨用力挥手，冲着驮了他一年的青牛喊，“青叔叔，记得来找我玩。”

“好……”

李青哽咽难言，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下不得，重重的咳了两声，再抬头时，人面生，牛角去，前蹄化手，后蹄成足，青气散尽，乌发黄肤。

张烨烨灵光一闪，“青帝……”

程伟遁入五彩斑斓，恨不得把熊孩子屁股打成四半，李青和灰牛本用来验证后世是否改变，最后一刻被带偏了。

灰牛已成青色。

李青深揖及地，泪如雨下。

“玉帝恩德，李青铭记在心。”